一地同時出現一個縣委書記和縣長,這難免就有些巧合,何況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在同一個地方任職。巧合對於山裏人來講,往往就是一種超越常規的事,一種神異事件,神異最容易使每個人發生聯想,或因山川地貌,或和突發事件相關。
我再次到紅光村時,那位用鋤頭打了我一鋤的村民滿是惶恐,趕到村委的院壩裏當頭下跪向我作揖磕頭,把我嚇了一條,問支書滿玉清是怎麼回事,滿玉清回答說:“陸縣長你不記得了?他就是用鋤頭在背後打你的那位張坤發啊。”
我急忙上前扶起來,“張坤發,你幹什麼?快起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誰還在乎這件事?再說你不是被公安局拘留了嗎?”
張坤發已經是近六十歲的老頭,身高不過一米六七左右,精瘦如柴,起來時雙眼裏全是惶恐。他當初怎麼就敢下那樣的重手呢?要不是我本能的一偏,現在也許就是閻王殿裏的冤死鬼了。
“陸縣長,我該死,不知道你是星宿下凡。”他老臉上不但滿是歉意,眼睛裏還是一片敬畏。
孫楚和我說好說歹把他勸走。看著他蹣跚的步履,我回頭問滿玉清:“這是怎麼回事?”
滿玉清看看我和孫楚,吞吞吐吐說道:“這是秀水鎮老百姓的封建迷信,陸縣長你別忘心裏去,這裏的人文化少,就信什麼神啊鬼的。”
我心裏一動,當初一鋤頭之後,我陸川的命運就像是重新轉運了,一步一步雖說是坎坷曲折,卻往往能逢凶化吉,難道和神秘莫測的“迷信”有關?是神靈附體?或者就像張坤發說的星宿下凡?考上公務員到市人民醫院體檢時,我也曾對李冰冰開玩笑,人民醫院的大門風水利我仕途,鋤頭把腦殼開花,運氣卻從此好得出奇……
我呆呆的膩想了一陣,直到孫楚提醒我,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由於生長在農村,鬼神之說一直是我心裏揮之不去的迷霧,那些活靈活現的故事,現實中熟悉的人發生的離奇曲折的遇鬼經曆,讓我不得不對鬼神保持敬畏,以至於每次見到廟宇,心裏都有一種萬萬不敢褻瀆的心理在作怪。
一禮拜後,仙壽山黃龍觀是拆還是保留的報告,就由統戰部伍部長和宗教局楊局長放在了我辦公桌上。我猶豫了許久,細細的問了目前的情況和黃龍觀的曆史淵源。
楊局長說道:“經我們多方調查,黃龍觀的確在仙壽山存在了上千年,是我國道教的一脈分支,縣誌中也有記載,當年香火鼎盛時期,道觀有房屋兩百多間,道士一百多人。文革時才被紅衛兵一把火燒了,現在還可以看到當時遺留下來的痕跡。”
“這麼說,老百姓恢複黃龍觀不算是違法了?”
他點點頭,說道:“佛教、道教、伊斯蘭教等都是我國憲法允許的宗教派別,加上黃龍觀上千年的曆史,如果恢複起來,也算是一種文化繼承,違法肯定是算不上。但當地老百姓敬的黃木道長,算命打卦、求仙問神,搞的是封建迷信那一套,這是應該製止的。”
“你們的具體意見呢?是撤還是留?”
伍部長說道:“我們商量的意見是,如果政府要恢複黃龍觀,可以正正規規叫當地報批手續,按宗教場所的管理辦法嚴格管理,從事宗教的人員也由主管部門統一認可、調配;當然,如果要撤的話,也可以以從事封建迷信搞違法活動的名義,叫公安局出麵配合,立即拆除。陸縣長你看該怎麼辦?”
“嗬嗬……伍部長,我是問你們的意見啊?怎麼把皮球踢過來了?”
楊局長一笑,“我們傾向於恢複起來,當年黃龍觀是秀水鎮一大景觀啊。香客上萬,遠近聞名。”
為了謹慎起見,我建議他們向上級管理部門請示,把政策吃透,這是開不得玩笑的。
二人走後,我默思黃龍觀重新興盛的原因。真正的說來,村民不懂什麼叫宗教信仰,也分不清楚什麼是迷信,什麼是宗教,而且可以這樣說,他們相信迷信的成分遠遠大於宗教,產生原因不外乎三個方麵:一是故老相傳,一輩一輩傳下來,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相信算命測字的。像《周易》、《麻衣神相》等,不但一般老百姓相信,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學者專家也相信;二是缺乏科學知識,一些顯而易見的騙術也相信是神靈顯現;三是現在醫療費用昂貴,農村看病難,求神問仙,求精神之所安,也可以暫緩精神壓力,從而誤認是神仙在幫忙。當然,農村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也有精神需求,拜佛問道是他們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不可以全用迷信二字一筆抹殺。他們平常日子為衣食而努力,用不到思想,惟有這個時候,才為實際生活以外精神領域而活動,沒必要大驚小怪,上綱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