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做噩夢了嗎?”小魚跑來推醒我,我從夢中驚醒,方知是一夢。一身冷汗濡濕衣衫,我吩咐小魚為我更衣,心裏還不免在想,我恨那人已是恨之入骨,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隻是我可憐的腹中的孩兒,他未出生,他的父親竟然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
晌午,陽光懶懶的,我輕輕攏起繡簾,看著窗外一籠梅樹開得獨好,雪白的一叢叢,眾芳敗謝後它在雪中獨妍。
小魚跑進來說:“小姐,小姐,方夫子來了。”
父親有許多文友,近來又因府裏這幾日白梅花正盛,三三兩兩的聚來吟風舞月的弄什麼詩社,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了。
“方夫子?哪個方夫子,同我什麼相幹。”我隨口說,頭也不回。
小魚納罕說:“哎呀小姐,我也不知,隻說是那個方夫子,就是那個帝師,聽說是周府老爺的好友-方六爺的爹爹,方中堂呀!”
我驚得倏然回頭,難以置信,方中堂,如何他來到揚州還登門來?我對方中堂素來敬仰,不想他此刻來了。
“小姐,快去看看吧。可是隆重了,別看方中堂和方六爺青衣小帽不顯山不露水的微服而來,就帶了一個老仆兩匹馬。可咱們老爺一聽是方中堂,驚喜的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赤個足就迎出去了,府裏內外的幾重大門都開了,以示隆重呢。老爺請小姐去前堂呢。”
這個小魚,說話總不如尺素言語幹脆明了。我心裏佩服方夫子,也曾在京城有一麵之緣,隻是深知他此刻來謝府,即便是另有公幹順路而來,也必定同致深相關。想到那個人,心裏便不由一陣刺痛,仿佛一塊兒陳年未愈的傷疤被人突然揭起,心下隻有一陣疼。
我也不更衣,隻尋常的一身水墨青衫,挽個垂雲髻,抿了抿鬆滑的鬢發,吩咐小魚帶路。
她詫異的望我問:“小姐,不用換件豔麗的衫子嗎?”
我搖搖頭,行至樓梯處,忽然見盆裏的紫蟹爪梅花開得正好,我順手拿了剪刀剪下,斜簪在鬢角,對了菱花鏡照了照。
“小姐,快些呀!”小魚滿心的歡喜,一邊扶我下了樓梯,一邊輕聲神秘道:“才我聽了一句半句的,似乎方夫子同老爺談小姐和周府老爺的事兒呢。”
我猛然停步,雖是意料之中,卻總不免有些隱隱的痛,那個人的名字,對我而言,已經是諱莫如深。
來到秋爽怡心齋時,堂上已是一片笑語歡聲。我聽到了方夫子蒼老的聲音,不似在京城訓斥致深時的沙啞,反有幾分古拙中的輕快。更有方六爺的附和聲,什麼話到了他口中都是別一番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