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跟在五叔後麵,連走帶跑。五叔回頭看看我:“跟不上了?不忙。”嘴裏這樣說著,腳步並未放慢。
五叔姓王,和我隻是同村,論年齡,隻比我大五歲。前幾年,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兒。五叔有兄弟姐妹九人,其中哥五個,姐妹四個,在我們村裏也是貧困戶。論街坊,他長我一輩,在家裏排行第五,所以我叫他五叔。
他的父親就是身材魁梧的大高個,外號“大個子”。五叔現在已經長到了1米85多,這次回來,五叔手腕上帶著明晃晃的手表,腰裏紮著一條和手表帶同樣閃亮的鍍銀腰帶,花格襯衣紮在長長的牛仔褲裏,顯得分外精神。
去北京之前,五叔還是衣衫襤褸的髒孩子。記得有一次,五叔上樹掏鳥,我們許多小孩子在樹下仰望。五叔的褲子根本不能蔽體。向樹上爬時,白晃晃的屁股一覽無餘,不知誰說了一句,“小心,粑粑要從上邊落下來了。”逗得我們哈哈大笑。幾年不見,五叔已變得身材魁梧,衣著光鮮。我跟在他後麵,心裏滿是羨慕。
經過十四五裏的山路跋涉,我們終於來到了101國道旁。
秦皇島到北京的客車過來了,五叔招了招手,我們坐上了直達北京的汽車。
坐上車子,我的思緒便和車輪一起飛速運轉,一刻未停。
北京,我們的首都啊!上學學的第一首歌,就是《我愛北京天安門》;學的第一個句子,就是“我們的首都是北京,國旗是五星紅旗。”天安門,那是我日思夜想但總覺得不可能到達的聖地。
多少次,我坐在村南的南山頂上,望著莽莽群山之外的這條馬路,心想,什麼時候,我能夠走出這連綿不絕的大山,看看外邊的世界啊。而今,真就成了現實,所以,心裏有股莫名的激動。我的眼睛一刻也未停止過搜索和欣賞,那些在車外一閃即逝的大樹小河,高樓矮屋,都是我不願錯過的最美風景。
看到了田裏辛勤勞作的農人,高昂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
我走了,父母的負擔就重了。原以為長大之後可以幫爸爸多幹些農活,可是,隻幹了一天,就走了。心裏自然生出愧疚,可是,不走,家裏的經濟狀況又實在難以維持。走了,又生出許多的牽掛。
我惦記父親,他那多年作就的胸口痛的病,到如今都不知是什麼病因。痛起來時,呼天搶地,聽了令人揪心。多少次,他把我們兄弟姐妹六個叫到身邊交代後事,每次我們都互相抱著哭成一團。可每一次,父親病還未痊愈,就又掙紮著下地幹活了。記得父親隻去過一次承德,到那之後又因舍不得花錢而拒絕了醫生***相的要求,所以,至今,父親的病痛還是個謎。
我惦記母親,她除了操持家務,還得幹農活,更令我放心不下的是,不論白天黑夜,父親犯病時母親還得翻山越嶺去接醫生。記得我七歲那年,父親在夜裏病痛發作。母親到外邊看了三四次,最終流著淚對我說:“和媽做個伴吧,我怕下雨,有些害怕。”我忙穿好衣服,和母親每人拿塊塑料布,便在父親的聲聲阻止和痛苦呻吟中走進了茫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