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的逃奴,這個稱呼讓所有的人都被驚到了,馮瑗自回了宮,就一直在殿內,即便有妃子想來求見馮瑗,都被鄭趙兩位尚儀擋了駕,稱公主要靜養,妃子們都不能打擾,馮瑗自然沒見過這些妃子,此時聽了這個很挑釁的話,不由抬起望去。
說話的卻是個美麗女子,頭挽靈蛇髻,臉飾泣妝,馮瑗也曾見過有些飾泣妝的,往往會顯得愁眉哭臉,全無一絲嬌美,這個女子的泣妝卻越發顯得神采飛揚,這時已是夏天,女子上身穿的是極窄的碧羅紗做的短襦,有些像胡服,也是窄袖的,卻比胡服精致多了,下麵係了一條留仙裙,裙尾處足有三尺來長的裙裾,和其他女子廣袖深衣的妝扮一點也不一樣。
看見馮瑗打量自己,女子把下巴高傲的抬起,眼裏露出不屑:“怎麼,你難道不是金家逃奴,給陛下上書稱自己受盡折磨嗎?”看她說話時候,看馮瑗的眼神永遠隻是用白眼相向。
這下馮瑗倒想起她是誰了?王大將軍之女,謝家的兒媳婦,也是謝皇後嫡嫡親的嫂子王茹月,算起來,王大將軍尚武帝女兒襄城公主,這也是王茹月的生母,隻不過這位公主命薄,在王茹月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王茹月是被王大將軍的繼室養大的,又常年在江右,雖入過宮,那時卻是賈氏為皇後,和馮瑗雖是表姐妹,卻從來沒見過。
王茹月身為王大將軍之女,從小嬌生慣養,王大將軍和王司空雖是親兄弟,但和事事抑製自己的王司空不同,王大將軍跋扈許多,常道自己兄弟有擁立之功,馮家皇族的皇位也是武皇帝受禪而來,難道自家就不能效仿武皇帝所為嗎?
這樣的話自然是被克盡臣禮的王司空反對,王茹月是巴不得自己父親受禪一次,自己也能當個公主,聽到馮睿為了馮瑗的事大怒,想到自己曾去過金家一次,當時金家上下都跪在自己腳邊行禮,想來馮瑗也在裏麵,自己反而要去給她行禮,心裏自然是不高興的。
況且又聽自己的堂弟妹也就是原來的王小姐說過,馮睿為了馮瑗的事情大為光火,甚至金小姐也被逼令休棄,休了金小姐也罷了,可是她肚子裏有了兩個月的孩子,王小姐不可憐金小姐,但是心疼她肚子裏的孩子。王茹月自然覺得馮家所為,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今日在太液池邊遇到馮瑗,自然要出言諷刺幾句。
太液池邊,此時早就無聲無息了,馮瑗看著王茹月,目光平靜,什麼話也沒說,謝四夫人本以為自己諷刺幾句,馮瑗就會流淚,那時更好再諷刺。
誰知馮瑗竟這般鎮定,接著就聽見馮瑗開口說話:“你是祖父皇的外孫女,我是祖父皇的孫女,此前雖從沒見過,表姐妹的身份卻是不假,今日你一聲逃奴,自以為諷刺了我,細想起來,卻是連你也不能幸免。”
王茹月聽到馮瑗提起這個,臉不由有些變色,幸而泣妝的脂粉夠厚,才蓋住了,馮瑗見她不說話了,舒了一口氣,早在洛京的時候,就聽說過自己這位表姐性子驕傲,嫁人之後,雖謝家也是士族名門,謝四郎卻被她管的不敢納妾。
當日母後說起這事,遲疑了半日才道:“宮中還有人笑言,你這表姐不愧是曾在賈後膝下養過幾日的,有些行事,竟和賈後有幾分相似。”當時的馮瑗聽了,隻是當做一件趣事來聽,今日見到這位表姐,果然和傳言極為相似。
此時遠處有腳步聲響起,來的人是皇後身邊的女官裘夫人,她本是江右士族的媳婦,死了丈夫後立誓不嫁,通曉古今典籍,對禮儀也極精通,江右士族,都以讓女兒在她膝下教導為榮,謝皇後在為河間王妃的時候就十分尊敬她,專程去拜訪她,以師禮事之,馮睿稱帝之後,征召入宮,命她為公主們的老師,除皇後外,其他人見了都要對她行禮。
見來了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驕橫如王茹月也彎腰行禮,裘夫人雖匆忙趕來,儀態卻是半點都沒亂,連一根頭發絲都沒飄落下來。
裘夫人也不理眾人,走到馮瑗身邊,開口道:“公主,今天天涼,你身子沒有複原好,還請回殿裏歇息。”馮瑗又施了一禮,這才帶著宮女們退下。
那聲公主出口,在場的所有人臉色已經變了許多,雖說為馮瑗另行冊封的詔書久久沒下來,公開的說法是馮瑗身子沒有完全複原,不夠體力支撐完典禮所需的時間,私下也都有人議論稱朝中還是有人反對另行冊封馮瑗的,這也是為什麼謝四夫人敢出言諷刺的另一原因。
此時聽到裘夫人口稱公主,那不就意味著馮瑗的冊封典禮不就在數日後了?
裘夫人等馮瑗離去,才對領頭的周貴嬪道:“周夫人,你奉皇後的命出來送謝四夫人時間已經很久了,還請速速送出謝四夫人回去向皇後複命。”周貴嬪是打著看好戲的心情在這裏的,自然是沒有出聲的,見裘夫人話語雖客氣卻不容反對,應聲帶著眾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