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下流歌曲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她問女兒。
葉蓮娜隻朝母親看了看,一句話也沒有說:她覺得,與其說出自己的秘密,還不如讓人家把自己撕成碎塊,她心裏又感得既可怕又奇妙了。不過,她同卡佳交往的時候並不長:可憐的小姑娘患上了熱病,過幾天就死掉了。
得知卡佳的死訊,葉蓮娜感到十分哀痛,並且每到夜裏都久久無法入睡。小叫花的遺言不斷地在她耳際回響,她本人也覺得好像有人在召喚她……
歲月在流逝;葉蓮娜的青春年華也在迅速和無聲無息地流逝著,外表看來,她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但她的內心卻充滿了鬥爭和不安。她沒有女伴:她同那些到斯塔霍夫家來過的姑娘全都談不攏。父母的力量永遠也束縛不住她,十六歲起,她就幾乎完全獨立了;她開始過自己的生活,不過這是一種孤獨的生活。她的心靈之火孤獨地燃燒著,也孤獨地平息著,她像籠中鳥似的掙紮著,可是並沒有籠子呀:誰也沒有束縛她,誰也沒有阻止她,而她卻在東衝西撞地掙紮,並感到很苦惱。她有時候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甚至對自己感到害怕。她仿佛覺得周圍的一切不知是毫無意義的,還是不可理解的。“沒有愛,怎麼活?可是,沒有人可以愛呀!”她心裏想道,並因這些念頭和這些感受而覺得非常害怕。
十歲那一年,她差一點因患惡性瘧疾而死去;她那生來就既健康又結實的全身器官徹底地傷了元氣,久久無法複元,最後的一些病症終於消失了,但是葉蓮娜的父親仍舊不無惡意地談論她的神經。她有時候會想到,她希望得到誰也不想要的東西,希望得到全俄羅斯沒有一個人想得到的那種東西。過後,她會平靜下來,甚至會嘲笑自己,會無憂無慮地把日子一天又一天地打發掉,但是突然會有一種她所無法控製得住的無可名狀的強烈情感在她心裏一股勁地翻騰著,一股勁地要想發泄出來。暴風雨過去了,沒有飛起來的疲乏的翅膀垂落下去了;但是這些情感衝動對她來說並不是毫無影響的。無論她怎麼努力設法不讓自己的心事暴露出來,她那貌似平靜的外表中還是會顯現出她那焦躁不安的煩悶心情,因此她的親人們往往也就有權聳聳肩膀,有權對她的“古怪行徑”感到驚奇和不可理解。
在我們講的這個故事開始的那一天,葉蓮娜在窗前坐得比平常更久一些。她對別爾謝涅夫,對自己同他的那番談話想得很多。她喜歡他;她相信他的感情是親切的,他的用意是純潔的。他從來也沒有像那個晚上那樣同她談過話。她想起了他的膽怯的眼神、他的微笑——自己也不禁微笑了一下,並沉思起來,但想的已經不是他了。她開始透過敞開的窗戶去看“夜色”。她久久地望著黑沉沉的、低垂下來的天空;後來,她站了起來,晃動一下頭,把飄落在臉上的頭發甩開,並且自己也不知道要幹嗎地向它——即向這天空伸出了發冷的裸露的雙手;接著,她垂下雙手,跪倒在自己的床前,把臉緊貼在枕頭上,哭了起來,流出了奇怪的、不可思議的、卻又是痛苦的熱淚,雖說為了不受那突然湧上她心頭的感情的支配,她已作出了一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