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薩羅夫抬起那雙不大的眼睛望著他。
“您是在邀請我住到您的別墅裏去嗎?”
“對,我樓上有一個多餘的房間。”
“十分感謝您,安德烈?彼特羅維奇;但是我認為,我的經濟條件不允許。”
“不允許您做什麼呢?”
“不允許我住別墅。我不可能租兩套住所。”
“可我是要……”別爾謝涅夫剛開口又打住了話頭,“您不會因此而增加任何額外開支的”,他繼續說,“假設,這裏的住所仍為您保留著,但那兒的一切東西都很便宜,比如說,甚至可以安排成讓我倆一起吃飯。”
英薩羅夫默不作聲。別爾謝涅夫感到很尷尬。
“至少請您隨便挑個時間來看望我一次,”過一會兒,他又開口說,“離我家兩步遠處有一戶人家,我很想把您介紹給他們。英薩羅夫,要是您知道他們家有個多麼美妙的姑娘,那就好啦!那兒還住著我的一個好朋友,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我相信您會同他交上朋友的。(俄國人喜歡請客——假如沒什麼東西可饗客,那就把自己的熟人介紹出去,以此來饗客。)真的,我們可以一起工作、看書……您要知道,我在學曆史、哲學。這全都是您所感興趣的,書我也有許多。”
英薩羅夫站起來,並在房間裏走了一圈。
“請問,”他終於問道,“您租別墅付多少房錢?”
“一百銀盧布。”
“一共有多少個房間?”
“五個房間。”
“那麼,按計算,每個房間應付二十盧布嗎?”
“按計算……得了吧,那個房間我根本就用不著。實在是空著的。”
“也許是的;但是請您聽我說,”英薩羅夫果斷而又樸直地一甩頭,補充說,“隻有在您同意按這種計算方法收取我的房租的情況下,我才能接受您的建議。二十盧布我還有能力支付,何況照你的話來說,我在那兒將會節省掉其他的一切開支。”
“當然;但是,說真的,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否則就不行,安德烈?彼特羅維奇。”
“好吧,隨您的便,您可真是個固執的人啊!”
英薩羅夫又不作任何回答了。
兩個年輕人議定了英薩羅夫遷居的日子。他們叫房東來;他卻先派自己的小女兒來,這是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姑娘,頭上裹著一條很大的花頭巾;她仔細地、幾乎像是驚懼地聽完英薩羅夫對她說的一切話,並默默地走了;緊隨在她之後趕來的是她的母親——一個即將分娩的孕婦,頭上也裹著一條頭巾,隻不過這條頭巾卻很小。英薩羅夫向她說明,他要搬到昆采沃近旁的一幢別墅裏去,但仍為自己保留著這套房間,並委托她保管好他的一切東西;裁縫的老婆也好像大吃了一驚,並離開了。最後,房東來了;這家夥起先好像已全都明白似的,隻是若有所思地問:“是昆采沃近旁嗎?”後來卻突然打開房門,大叫了起來:“為您留一個房間,是不是?”英薩羅夫使他安靜了下來。“那是因為我應當知道。”裁縫口氣嚴厲地重申道,並且說完就悄沒聲地走掉了。
別爾謝涅夫回家去了,並因自己的提議獲得成功而感到非常得意。英薩羅夫很客氣地一直把他送到門口,這種客氣的禮節在俄國很少有人采用;房間裏隻剩 下他自己一個人時,他才小心翼翼地脫下常禮服,並著手分理自己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