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願意為您效勞。”英薩羅夫說。
“今天我們要做些什麼事呢,呃?”舒賓開口說,並突然坐到一隻矮矮的椅子上,將兩隻手支撐在叉得很開的兩隻膝蓋上。“安德烈?彼特羅維奇,閣下您今天有什麼安排嗎?天氣好極了;幹草和幹草莓的香味濃烈得……令人覺得像是在喝奶茶。應當想出點特色花樣來才行。我們要讓昆采沃的新居民看看它眾多的美景。“他是有點心煩氣躁。”別爾謝涅夫繼續暗自想道。“喂,我的朋友霍拉旭(霍拉旭:莎士比亞悲劇《哈姆雷特》中的一個人物。——譯者注),你幹嗎不吭聲?張開你那未卜先知的尊口吧。我們要不要想出點兒鬼花樣來?”
“我不知道英薩羅夫是怎麼想的,”別爾謝涅夫說,“他好像打算工作。”
舒賓在椅子上轉過頭去。
“您要工作嗎?”他有點帶鼻音地問道。
“不,”英薩羅夫回答,“我可以把今天用於散步。”
“啊呀!”舒賓說,“那好極了。走吧,我的朋友安德烈?彼特羅維奇,請用帽子遮蓋住您那聰明的腦袋,讓我們看到哪兒就去哪兒地信步而行吧。我們的眼睛是年輕的——看得很遠。我知道有一家極糟的小飯館,那兒會給我們吃一頓極差的午飯;而我們將會感到很愉快,走吧。”
半小時後,他們三個人行走在莫斯科河的河岸上。英薩羅夫的頭上戴了一頂相當怪的有護耳的便帽,它使舒賓欣喜得十分不自然。英薩羅夫不慌不忙地向前走著,觀看著四周的景色,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安詳地說說笑笑:他把這一天用於玩樂,並在盡情地享受。“明理的小男孩就是這樣每逢星期天才出來溜達的。”舒賓對著別爾謝涅夫的耳朵低聲地說了一句。舒賓本人則忘乎所以地胡鬧著,獨自跑在前麵,擺出一些著名雕像的姿勢,在草地上翻著筋鬥:英薩羅夫的泰然神態不光是激怒了他,而且還迫使他不得不裝腔作勢一番。“你幹嗎這麼好動呀,法國人!”別爾謝涅夫對他說了兩遍。“對,我是法國人,半個法國人,”舒賓反駁他說,“而你呢,就像一個跑堂的常對我說的那樣,在開玩笑和一本正經這兩者中間謹守中庸之道吧。
”三個年輕人拐了個彎,離開河岸,沿著由高高的金黃色黑麥組成的兩垛牆中間的一道又狹又深的車轍走去了;一垛麥牆在他們身上投下帶點淺藍色的陰影;金光燦燦的太陽似乎是在麥穗梢頭上滑行;雲雀在歌唱,鵪鶉在鳴叫;到處都長著碧綠的青草;溫煦的微風吹拂著它們,使它們的葉子微微抖動和徐徐抬起來,並使它們的頭狀花序搖來晃去地擺動著。在長時間的漫遊、休息和閑聊之後(舒賓甚至還嚐試過跟一個沒牙齒的過路農夫玩跳背遊戲,老爺們無論同他幹什麼事,他都一直在嘻嘻哈哈地笑),三個年輕人總算慢慢地走到了那家“糟透的”小飯館。一個堂倌差一點兒把他們三個人全撞倒在地,並且真的給他們吃了一頓很差勁的午飯,喝的是一種外巴爾幹半島的葡萄酒,不過,這種酒並不妨礙他們像舒賓所預言過的那樣盡興地尋歡作樂;舒賓本人鬧得最歡——也最不開心。他為古怪而又偉大的維涅林(維涅林(1802——1839),俄國語言學家,著名的保加利亞問題研究者。——譯者注)的健康,為一位幾乎是生活在亞當時代的保加利亞國王克魯姆(克魯姆(?——814),803年起成為保加利亞王國的第一任國王。——譯者注)、赫魯姆或赫羅姆的健康而幹杯。
“是生活在九世紀的。”英薩羅夫糾正了他的說法。
“九世紀嗎?”舒賓感歎地說,“噢,多麼幸福啊!”
別爾謝涅夫發覺,舒賓在頑皮搗蛋、輕舉妄動和開玩笑的時候一直像是在考考英薩羅夫,像是在探測他的底細,並且內心感到焦躁不安,——而英薩羅夫則仍舊是心平氣和和泰然自如。
他們終於回到了家裏,換好衣服,並決定當晚就去斯塔霍夫家,以免脫離他們 從早上起就陷入的那條尋歡作樂的行事軌跡。舒賓先跑一步去通報說他們即將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