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1)(2 / 2)

巍峨的宮殿和教堂顯得既精巧又奇美,猶如年輕的上帝的一場和諧的美夢;在運河那些無聲無息的波紋本身的灰綠水色和它們所泛出的絲綢般的光澤中,在遊船的靜悄悄的行進中,在這既無城市的種種刺耳聲音,又無刺耳的敲擊聲、破裂聲和喧嚷聲的環境中,有著一種童話般的情調,一種令人心醉的奇異情調。“威尼斯快要死了,威尼斯變得空曠了。”它的居民會這樣對您說;然而,它或許就需要這種最後的魅力,即美發展到鼎盛和高峰期後就漸漸衰落的那種傷感的魅力。

凡是沒有見到過它的人,都不會了解它的:無論是卡納列托(卡納列托(1697—1768),意大利畫家,以威尼斯風光畫而著稱。),還是瓜第(瓜第(1712—1793),意大利畫家,威尼斯畫派代表人物之一。)(更別提那些畫壇新秀了),都無法表達出這一番柔情如水的氣氛、這一若即若離的飄渺遠景,這一由最優美的輪廓線和行將消失的美麗風光所構成的奇妙的和諧畫麵。一個受盡人生折磨的風燭殘年的老人用不著到威尼斯去觀光:對他來說,它將是令人辛酸的,就像記起未曾實現的童年時的宿願;但是對一個精力充沛並覺得自己事事如意的人來說,它將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讓他把自己的幸福帶到它那著了魔的蒼穹下麵來吧,無論他的幸福有多麼美滿,它還會用永不消逝的光彩給這一幸福鍍上一層金色。

英薩羅夫和葉蓮娜乘坐的那艘威尼斯遊船靜悄悄地馳過riva dei schiavoni(意大利語:斯基亞沃尼河堤岸。)、總督宮、皮亞澤塔鍾樓,並馳進了大運河。從運河兩側綿亙延伸下去的是一幢幢大理石砌就的宮殿;它們好像是慢慢地從旁邊飄浮過去似的,使人勉強能瀏覽和領悟它們的美姿。葉蓮娜覺得十分幸福:假如把她的生活比作一片藍天,那麼這片藍天上原本就有一塊烏雲——現在這塊烏雲也即將飄逝而去:英薩羅夫在那一天感到身體好多了。他們乘船遊到裏亞爾托橋的高高拱洞跟前,然後就往回遊覽。葉蓮娜怕英薩羅夫受不了教堂的寒氣;但她想起了delle belle arti(意大利語:美術。)學院陳列館,就吩咐船夫把船劃到那兒去。他們在這個不大的陳列館的所有展覽廳裏很快地兜了一圈。

因為既不是美術鑒賞家,也不是業餘美術愛好者,所以他們在每幅畫麵前都不作停留,也沒有強迫自己去鑒賞:他們突然產生了一種幸福的喜悅感。他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好玩。(孩子們很熟悉這種感覺。)使三個英國參觀者感到極其荒唐的是,葉蓮娜在丁托列托(丁托列托(1518—1594),意大利畫家。文藝複興後期威尼斯畫派代表人物。—譯者注。)畫的那位像蛤蟆跳下水去般地從天上跳下來救一個受難奴隸的聖馬可麵前,哈哈大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英薩羅夫也因見到那個站在提香(提香(1477—1576),意大利大畫家。文藝複興藝術的卓越代表。——譯者注。

)那幅《聖母升天圖》前景上向升天的聖母舉起雙手的、身披綠鬥篷的剛健男子的背部和小腿肚子,而感到異常高興;然而,聖母本身——一個平靜和莊嚴地朝天父懷抱裏飛去的、剛強的大美人,——卻令英薩羅夫和葉蓮娜感到萬分驚訝;他們也喜歡上了老畫家奇馬?達?科內利亞諾(奇馬?達?科內利亞諾(約1459—約1517),意大利畫家。文藝複興時期威尼斯畫派代表人物。這裏說的畫是指他的《基督的洗禮》。)那幅肅穆和神聖的畫。

離開美術學院陳列館的時候,他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三個走在他們後麵的、長著兔子般的長牙和蓄著下垂的絡腮胡子的英國人,就笑了起來;看到自己那個穿著一件太短的上衣和一條短褲的船夫,就笑了起來;看到一個把灰白的頭發在頭頂上盤成一隻小髻的女小販,就笑得更起勁兒了;最後相互對視了一會兒,就哈哈大笑起來,而一坐上遊船,就相互緊緊地、緊緊地握了握手。他們回到旅館,奔進自己的房間,吩咐開飯。吃飯時,他們仍感到很開心。他們相互敬酒,為莫斯科的朋友們的健康幹杯,因一盤美味可口的魚而向侍從鼓掌,並且老是要他端上活的frutti di mare(意大利語:海果子,即可食用的小貝殼。);侍從每次都恭敬地瑟縮一下身子,喀地一碰腳跟,可是離開他們時就微微搖頭,有一次甚至還歎了口氣,低聲說:“poveretti!”(“可憐的人!”)飯後,他們到劇院去看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