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身上寬大的龍袍遮蓋了隆起的小腹,項上羽冠挽著青絲。銅鏡中,一身龍袍英氣的她,卻是待產之人。
瑞獸鎏金香爐中靜靜的焚著花瓣,不時因花汁化盡,傳來一聲嘶嘶消弭之音。
宮婢掀動帷幔,緋色帷幔垂在墨昭筠的煙羅繡粉蝶褶紋裙上。她雲鬢天巒髻上插著孔雀金步搖,雀口銜珠吐蕊,明黃流蘇貼於她額前發髻線處。
墨昭筠身上衣裙貼在隆起的小腹上,她對著魏元瑾行了一禮,“筠兒參見皇上!”
元瑾依舊立在窗前,麵上柔情褪去換了疼愛,伸手虛扶了墨昭筠一下。“皇後免禮!”繼而看向殿內為數不多的宮人,“全部退下!”
宮婢、太監皆在墨昭筠身後退下,墨昭筠回首見帷幔不再晃動,從煙羅袖袍中掏出一封家書。她對著元瑾綻開唇瓣怯懦道:“薛漪瀾嫂嫂已為哥哥添下一子,是冬日裏生的,所以哥哥給他取名元崠。”
元瑾從墨昭筠手上接過那封家書,上麵的字跡是她最熟悉不過的。而那上麵的字卻是刺痛她的荊棘,越是痛,她抓地越是緊。直到那股痛楚深深陷入她發白的骨節中,她眸光溢水呆看著手中的信箋。
薛漪瀾是她親書聖旨、親蓋玉璽,賜予他的妻子,為他綿延子祠自是應當的。可竟比她腹中孩子早三月而生,算著日子,墨肅與薛漪瀾應是在塞北時便已行了夫妻之禮。她猶記得他在她耳畔允諾下的話語:“圓兒,此生你是我墨肅唯一的女人!”為何卻在她對他情意決絕之前便成了妄言。
江畔傳來幽幽古琴聲,元瑾與墨昭筠被琴聲牽繞,看向了臨江閣下的江畔。
阮淩錫一身純白長袍,盤腿坐在桃花樹下,麵前置一紫檀木琴案。他身旁立著一個高腿案幾,上麵置了一個精巧的玉瓷瓶,瓶頸處散出屢屢白霧。
元瑾輕歎著,七年過去了,阮淩錫亦如初相見那般,仍是一個令世間所有女子都失色的美男子。
那些白霧卷著桃花從他挽著的青絲上跌落,而後跳躍在他滿是愜意的眉間、唇角,最後靜靜地躺在他的白袍上。阮淩錫十指翻轉,躍動,琴音從他白淨的指尖逸出。
墨昭筠立在元瑾身旁,透過窗欞看向桃花林下那個彈琴的白袍男子。她眉眼皆是欽羨:“他本無心朝堂之事,受控於阮太後股掌之間,也不過是為了納你為後,還你女兒身份。”
聞言,元瑾眸子寒光閃過,她看向身側翹首眺望閣下的墨昭筠,不似往日寵溺的話語,冷聲道:“你今日怕是午憩未醒,退下回自己的寢殿好生歇息!”
二十二年的帝王生涯,元瑾身上聚攏著攝人威嚴。墨昭筠被驚嚇住,花容有些變色,她諾諾的行禮:“筠兒告退!”
阮淩錫抬首望向閣樓窗欞處龍袍羽冠的元瑾,一張柔弱的麵容斂著不屬於她的英氣。他心生憐惜,那般多的愁緒褶皺不該出現在她清麗純真的眉眼間。
他一躍上了閣樓,從窗欞處翻身進入,見元瑾躲開他時身子略顯笨拙,他心中苦澀伴著喜悅,想來是臨盆之期不遠。
而他直到此時,還沒有想好,要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元瑾想要躲開阮淩錫,扶著牆壁走了數步,便腹中疼痛難忍。阮淩錫聽得她的輕喚聲,忙上前把她抱於龍榻上,厲色喚了候守在臨江閣的穩婆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