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屏影梅虛換竹(1 / 2)

和瑞五年,七月,蟬鳴蝶語。

夏日的皇宮,靜寂肅穆也被日頭拉得格外冗長。

日照宮牆,綠樹濃蔭,那雕著如意花紋的石青方磚上毫無昨夜狂風驟雨之痕。李奶娘跪在寢宮門口,最後幫元瑾理著衣擺。她一身絳色宮裝,螺髻隻插著一根銀簪子;所帶銅色麵具遮住了整張臉,隻露出漆黑的眸子和嬌小嫣紅的唇瓣。

阮太後告知元瑾,是她兩歲時頑劣打翻燭台,燒了啞巴李奶娘小憩的軟枕,燒毀了李奶娘的容貌。

彼時年紀的元瑾尚不懂愧疚,隻覺自己要待李奶娘與別的宮人不同些,於是伸出稚嫩的小手扶起跪在自己身旁的李奶娘,然後才向禦書房跑去。

“皇上,您慢點!”

長長的遊廊上,元瑾扯起織錦龍雲肩通袖龍襴妝花緞襯明黃褶袍跑著,把撐著直柄鑾金花傘和打著鸞鳳扇的一幹宮人甩在了身後。

正是炎炎夏日,從元瑾的寢宮到禦書房雖隻隔了一個庭院,等坐在禦書房時,她身上的龍袍還是被汗水浸濕了。

陪元瑾讀書的,有大司馬墨凡的長子墨肅,太醫院院首蕭子敬的公子蕭渃。

彼時,蕭渃十歲,墨肅八歲,元瑾五歲。

蕭渃總是帶著溫潤如玉的笑容,頭發用青緞布束在項上,腦後留出些許長發飄逸著。他終日穿著純白袍子,袍子外麵披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舉手投足之間,袖袍如雲層舒卷。

墨肅俊毅的麵容上有兩道如利箭般的濃黑眉毛,兩個烏黑的眼珠子喜歡忽閃地轉著。他不喜袍子搖曳,總是把腰間的黑色帶子勒得很緊。墨黑的頭發用一根銀白緞綰束著,腦後的發絲繞著他身上碧青色的衣袍,透著英氣。他一雙星目不滿地看元瑾一眼:“皇上,您又來遲了!”

元瑾心生歉意,不覺後退一步,目光含謙地望著太傅。太傅聞言,立即嗬斥墨肅道:“墨公子,不可放肆!”繼而躬下五十多歲的腰身,領著蕭渃與墨肅跪拜元瑾,“臣等參見皇上!”

元瑾虛伸了伸手:“太傅快快請起!”

她心中不明,講著長幼有序之道的太傅,為何要帶著蕭渃、墨肅向自己行叩拜之禮。

阮太後曾告知她,她是大魏國的國君,大魏國所有的臣民都要拜俯在她腳下。她不知國君何意,每次上朝那十二旒白玉冕冠壓得她無法抬首,密密垂在眼前的白玉珠旒也令她無法看清朝堂下自己的臣民。

為著夏日暑氣灼人,元瑾的龍案臨窗而置,窗外是一棵合歡樹,花開正馨。

雨晴夜合玲瓏日,萬枝香嫋紅絲拂,碧綠葉子上還印有雨珠幹透後的痕跡。蝴蝶從合歡花上飛舞,帶下一朵合歡花,飄至元瑾手中書上,蝴蝶卻翩然飛出元瑾視線。

半部論語治天下,太傅口中的治國之道,遠不及蝴蝶的自由令元瑾心生往意。

“咳咳……皇上……”

太傅一陣拖長了聲的呼喚,令墨肅與蕭渃都看向正在瞧著窗外的元瑾。

元瑾回首,蕭渃眼眸暖如窗欞外的日光,墨肅眸中漾著嘲諷與幸災樂禍的水光。

她心生窘意,即刻拿起手中的書,隨著太傅而念。

待下學出了禦書房,蕭渃去太醫院同他父親學習醫術。墨肅不急於回府,便同元瑾一起回了寢宮。

當殿內宮人退去,墨肅喊元瑾,“元瑾!”

朝堂中隻有兩個人不用向元瑾行跪拜之禮,一個是元瑾的外公大司徒阮愚隱,一個是墨肅的父親大司馬大將軍墨凡。

於是,隻要元瑾身旁沒有宮人伺候,自小受宮人行禮的墨肅便會直呼元瑾名諱。

他是宮裏第一個喊元瑾名諱的人,聽在耳中與平日裏的“皇上”很不一樣。

元瑾頷首,靈動的雙眸像看兄長一樣看著墨肅。

墨肅板起小小的身板,雙手束在身後,嚴肅地看著元瑾:“不是告訴過你,沒人的時候,要喊我肅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