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家夥當個娛樂公司副總跟玩兒似的,”潘朵拉一臉羨慕,“他這人吧,家裏確實有些錢,別人大學實習去打雜,他實習去自家公司嘚瑟,你說他投胎時是走了啥狗屎運?”
顏未染瞥了她一眼,心想你還不是靠著走後門,差點當上首席化妝師了?
潘朵拉卻誤會了她的想法,立即說:“姐你別擔心!就算那犢子真當了什麼副總,我也不稀罕搭理他!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和他的感情已經廢了!不過姐啊……你考慮考慮他不?”
這妹子是沒心沒肺還是沒頭腦?顏未染隻能說:“他過往的感情經曆太不堪了,我對這種道德敗壞的人沒興趣。”潘朵拉見她說得堅決,也隻能說:“衛少的感情經曆確實不少,但道德敗壞什麼的,他還不至於吧?”在顏未染看來,她對潘朵拉也是無語,這姑娘因為前男友劈腿失戀醉酒而吃錯藥,現在卻還在為前男友辯護,她隻含糊地“嗯”了一聲。晚上六點多鍾的上海進入晚高峰期,車子行駛龜速。拐入一條人流稍少速。潘朵拉趴在車窗上往外看,驚訝地睜大眼睛:“哇,這不是傳說中的夜市嗎?姐,我想吃那個羊肉串!烤豬蹄!烤魷魚!臭豆腐!”顏未染聽她這樣喊,才感覺到肚子真的很餓。畢竟中飯隻在 Feuillage 匆匆吃了一點,現在都已經傍晚了。她找地方停了車,說:“來,請你擼串去。”“哇!姐你就是我親姐!”潘朵拉就差抱著她啃了。給潘朵拉點了一堆東西後,顏未染看見巷子外有個藥店,便讓潘朵拉先坐著,自己去買藥。就在她拿著一瓶雲南白藥要出門時,忽然瞥見門口有道身影走進來,來人個高腿長又吊兒郎當,分明就是昨天被她當麵罵過的衛澤希。顏未染懶得和他搭話,又不知為何有點心虛,下意識地轉身,站在藥品架子前,假裝自己正在買藥。
誰知好死不死,衛澤希偏偏就走到了她旁邊,在櫃子前站住。和他一起進來的是個嬌小的女孩,女孩拿起了一盒避孕套,還麵帶曖昧的笑舉起來給衛澤希看:“衛少,你覺得哪種好呀?”
衛澤希左顧右盼像是做賊心虛:“這種東西還問我,隨便!”
顏未染看了他身邊那個小女孩一眼,不由得皺眉。這小妹妹長得小巧玲瓏嬌嬌嫩嫩的,稚氣未脫,明顯還是個大學生— —沒想到這個“渣賤男”把罪惡的黑手都伸到象牙塔裏了!那小姑娘臉頰還浮著兩團紅暈,一看就喝了酒!
顏未染麵露不屑,轉身要走,結果衛澤希眼尖,一下就看見了她,頓時來了勁兒,提高聲音喊她:“顏小姐,好巧啊,你也在買這個?”在全店人的注目下,顏未染看向麵前的架子,反應過來後鬱悶至極,為什麼藥店都要把避孕套放在收銀台附近?她煩躁地拿起自己的雲南白藥,展示給他看:“我買這個,謝謝!”“哦,你不用不好意思,小妹妹這也不是買給我的。”衛澤希笑眯眯地說,女朋友了,哪有機會用這東西呢?”顏未染翻了一個白眼,懶得和他搭話,說了聲“借過”,就從旁邊穿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她走出門,衛澤希黑著一張臉,給小妹妹付了錢。小妹妹趕緊把東西收到包裏,千恩萬謝:“衛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今晚非把男友霸王硬上弓不可。”
“嘖,現在的小朋友……”衛澤希真是鬱悶。約朋友見麵吃個飯,湊巧對方有急事先走了,給他丟下了這個小妹妹。更沒想到的是,小妹妹幹掉兩杯紅酒,哭訴說自己暗戀男朋友三年,兩人確定關係兩個月了,對方隻跟她牽牽手,所以她今晚一定要驗一驗他是不是無能!
衛澤希隻能在她的死纏爛打下,領著她到藥店來買東西,誰知和顏未染撞個正著,簡直是倒黴透頂。“你自己去霸王硬上弓好了,為什麼要我帶你來買這種東西?會被很多人看見的知道不?”“咦,你一個大男人還這麼害羞……”衛澤希扶額吐出一個字:“滾!”“那你得送我去我男朋友家呀!”女孩拉著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看他。衛澤希邊走邊向後方張望。街道盡頭就是夜市,一整條喧嘩的街燈火通明。燈光照得所有的身影都很模糊,他的目光巡視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尋找什麼。女孩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些人影,問:“衛少,剛剛那個姐姐是誰啊?”衛澤希悻悻地給她一個白眼,轉頭看著夜市那邊,眼睛裏又亮起恨恨的光:“不就是一個小化妝師嘛,我衛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總有一天讓她抱著我的大腿哭著喊著求我關注!”正憤懣著,他忽然看到街對麵一個露天攤位上,兩個坐在一桌的女生。一個擼串擼得不亦樂乎的是潘朵拉,而另一個在喝酸奶的正是顏未染。他立即就站住了,說:“小妹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剛陪你喝酒了!”
“喝一口不叫喝嗎?那也是酒駕!”他說著,掏出手機給她叫了個車,“去吧,和你男友好好過日子去,以後別出來禍害人了。”小妹妹看看那邊的顏未染,臉上浮起了然的笑容。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又搖下車窗探出腦袋:“衛少,要勇敢哦,加油!”看著她握緊拳頭替自己打氣的樣子,衛澤希氣不打一處來,怒吼:“都說我不喜歡那個神經病女人了!”
喧鬧的夜市寂靜了一瞬間,就連坐在對街的顏未染和潘朵拉都抬頭看了過來。潘朵拉認出了他,興奮地招手:“衛少衛少!哎呀媽呀,你咋也來擼串了?”
衛澤希目光轉過去,剛好與顏未染對上。雖然在心裏咒罵過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萬遍了,可是在昏黃的燈光下,顏未染纖瘦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時,他的心仍不由自主地跳快了一拍。還真別說,她長得真是好看,和別人都不一樣的、令他心癢癢的好看。那小妹妹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衛少,要勇敢哦!”“勇敢個鬼啊!”衛澤希煩躁地瞪著載著她遠去的車,恨不得踹上一腳。
但是回頭再看看顏未染那被燈光暈染得如同油畫般的麵容,他又忍不住轉過身,大步向她們走去。“勇敢就勇敢,我還怕誰了!”
看見他過來,顏未染把雲南白藥噴霧遞給潘朵拉,便起身說:“我走了,再見。”“哎姐,那……衛少來了,你真不跟他嘮嘮啊?”廢話,本來就是不想和他碰頭。顏未染搖搖頭,朝潘朵拉揮手告別,轉身就走。誰知衛澤希直接就走到她麵前,將她的去路擋住了:“幹嗎看見我就走?好歹也是熟人了,順便請我吃點啊!”夜市檔位之間的距離狹窄,被他那高大的身軀一擋,顏未染根本就擠不吃點唄!”這前有狼後有虎的,她隻能鬱悶地回身坐下 ,當著他的麵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別看了,夜生活剛剛開始。”衛澤希也不挑,看看椅子不算太髒就坐了下來,拿起菜單。這是一家海鮮排檔,他一開口就先叫了一打扇貝一打生蠔,似要在價錢上報複顏未染。
“你們還要點什麼?”他拿著菜單,抬眼看她們。想著下周要交的房租,顏未染鬱悶地將臉轉向一邊:“不必了,我和你前女友剛剛吃過了。”衛澤希瞥瞥潘朵拉,說:“別一口一個前女友的,其實我們也不是太熟。”潘朵拉配合地點頭:“分手老久了!”顏未染撐起下巴,露出了然的神情:“畢竟衛少前女友那麼多,哪還記得去年交往過的你。”聽著她帶刺的話,衛澤希又多點了一份小龍蝦:“再提‘前女友’三個字,我就把龍蝦的‘小’字給去掉了!”顏未染忍辱負重:“快點吃,我淩晨四點半還有工作。”衛澤希驚得手中的菜單頓時飄到了膝蓋上。他也不看了,拿起來塞到服務員手中,難以置信地問顏未染:“你四點半出去做什麼工作?”“明天有個新娘要跟妝,一個月前就約好了。四點半化妝到六點,然後我要跟著他們的婚禮跑一整天。”“神經病啊,四點半化妝?這麼迫不及待要嫁過去嗎?”顏未染解釋說:“人家結婚是算好吉時的,每個流程都選定了時間,不能延遲。”他脫口而出:“那你可以不接這麼累的工作。”顏未染嘴角露出一抹嘲譏的笑,問:“誰有資本挑三揀四?口碑壞了以後誰來找你?再說,人家出那麼多錢給我,有錢為什麼不賺?”衛澤希抿唇定定打量著她。她的妝容確實很精致很有光彩,但她整個人他剛有些憐惜她,但想起昨天她的態度,又氣憤起來,問:“是嗎?那昨天我給你的機會,你倒是挑剔得很。”顏未染抱臂直視他:“有些錢我想去賺,有些錢我不想去賺,就是這樣。”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連他的錢都不願意賺,自己這是對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潘朵拉趕緊轉移話題,說:“哎呀姐,要不你招個助理唄,你瞅我咋樣?”“養不起。”潘朵拉豁出去又問:“那……扒蒜小妹兒呢?”“扒蒜小妹都得穿貂。”衛澤希嘲笑說,“你看她像給你買得起貂的人嗎?”顏未染沒好氣地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扇貝往他麵前一放:“吃吧。”潘朵拉也趕緊附和顏未染:“別囉唆了!”這地方雖然環境不怎麼樣,但燒烤的味道還真是不錯。衛澤希吃了兩口後心情也好了些。趁著潘朵拉在埋頭狂吃,他擦了擦手,看向顏未染。
本著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優良品質,衛澤希說:“其實我還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別把自己弄得這麼辛苦。要不我給你找份悠閑點的事做做?畢竟人活著就是要開心嘛。”
顏未染瞥了他那帶著真情實意的臉一眼,心裏一動,覺得他看起來也沒那麼麵目可憎了。但她沒有接受他的好意,隻轉頭示意他去看路口。那裏,幾個上晚班的環衛工人正陸續拖著夜市裏的垃圾桶走過。“你認為他們又髒又累地工作到現在,是為了開心?這世上像你這樣的幸運兒少之又少,普通人都得拚命努力才能在這個城市活下去。比我艱辛的大有人在,我不是唯一一個,更不是活得最難的一個。”顏未染將目光移回來,落在他的臉上,慢慢地說,“像我這種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人,如果不拚命工作,這世上哪有我的容身之處?”
她這表情,讓他想起了初次見麵那一天,在複健室內,她疾言厲色地反駁那個複健師的模樣。
柔軟的,等待別人去嗬護的心?他反駁說:“有很多人天天混混日子,過得不也很瀟灑自在?”“別天真了,有本錢先生。”顏未染打斷他的話,“這裏是上海。兩千四百萬人擠在這裏,為了站住腳跟拚命競爭。隻要鬆懈了哪怕一口氣,我就會離我的目標越來越遠,最終,淪為失敗者。”“那你的目標是什麼呢?”他忍不住問。她沒有回答,隻盯著天際發呆。那望著黑夜的眼眸裏平靜無波,衛澤希卻看到難以計數的複雜情緒在裏麵競相閃現。她垂下眼簾遮住眼睛,拿起筷子低頭吃東西,說:“算了,我沒有向別人傾訴我夢想的習慣。”
這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讓衛澤希恨不得回到半小時前,他走到她們身邊坐下的那一刹那。他當時就應該狠狠瞪她一眼然後揚長而去,留給她一個高傲的背影。
然而,看著她低垂的頭,他腦中又不自覺地回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很多債要討回來。”一時間,這頓“敲詐”來的海鮮燒烤變得索然無味,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