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第一次見麵。”她說,這次是實話。
“不對不對,你一定知道我,因為你一聽到我的名字,就一臉很仰慕我的樣子!”他立即說。
林淺夏鄙視地看著他,舉右手發誓:“我柳小意,根本從沒聽過邵言紀的名字,也從來不認識他!”
反正她也不叫柳小意。
“一點都不誠心……”邵言紀也不笨,鬱悶地念叨,“明明你剛剛說自己叫劉莉莉。”
“好吧,我劉莉莉,從沒聽過邵言紀……”
“算了算了。”邵言紀更鬱悶了。
程希宣見邵言紀不再開口,便又說:“這樣吧,等一下就到我家了,你可以先把假發和化妝弄掉,我們慢慢談。”
她眨眨眼,說:“這樣嗎?可是我……我不太想讓自己的真實麵目見人呢……對了,你知道嗎?其實上次你在酒店裏和剛剛在街上見到的,也不是我的原來模樣呢。”
邵言紀眨眨眼,詫異地問:“什麼?什麼原來模樣?”
程希宣淡淡地說:“她是一個傑出的化妝師……柳小意,我不相信你才二十歲,以你的專業水準,我覺得你可能年紀不小了吧。”
邵言紀頓時愕然瞪大眼:“哇,厲害了……看起來真的就像十四五歲的樣子,難道你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女孩子的年齡怎麼可以隨便告訴人呢?”她故作嬌羞地抬手擋住臉,“不過我可以悄悄告訴你們哦,我的年紀,其實比你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還要大。”
“是嗎?”單純的邵言紀頓時瞪大眼。
“是啊……咦,那個是什麼?停車,快停車!”她忽然指著窗外,大叫出來。
程希宣聽她叫聲惶急淒厲,下意識地一踩刹車,問:“什麼?”
話音未落,她一把拉開車門,跳起來衝了出去。
邵言紀“啊”了一聲,趕緊撲出去想要抓住她。
誰知她反應極快,抬腳就踹過去,一下就將他的手踩到車門上。
他痛得甩手直吸冷氣,喃喃:“不是吧,太狠了……”
程希宣已經將車門打開了,追了出去。
林淺夏是何等強悍的人物,她抓著自己的那個大包,身輕如燕地翻過欄杆,直撲街心公園,一個急轉彎,在路燈之下,轉眼消失了蹤影。
程希宣和邵言紀兩個人站在車邊,遙望著她消失的地方,目瞪口呆,幾乎都忘了吸氣。
良久,邵言紀才喃喃地說:“她絕對不是四五十歲的女人。”
程希宣讚同:“對,四五十歲的人,哪有這麼好的身手,跑得這麼快?”
“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邵言紀捧著自己紅腫的手,若有所思,“她剛剛踢我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腿很細很白很勻稱很修長,絕對不是中老年婦女的樣子,而且還有,她穿在裙子裏的內褲,是很可愛很少女的粉紅色小碎花短褲……”
“你眼神真好,這麼一刹那就能看見這麼多。”程希宣嘴角抽搐,轉身就上車了,“走吧……我相信,我和她總能再見麵的。”
“哼,要是一去你家,卸掉了化妝之後,邵言紀不就認識我了?以後和邵言紀見麵的機會這麼多,我在學校要怎麼混啊?”
林淺夏狂奔出足足有三條街,直到身處一個擁擠夜市,確定這裏是無論如何也開不進一輛車的——哪怕是自行車,才鬆了一口氣,靠在電線杆上大口喘氣,好容易才平複了呼吸,撥了電話給齊娜娜。
電話那邊是帶著哭腔的少女音:“林姐姐,謝謝你……多謝你……”
“呼,沒事啦沒事啦。”她說著,想想又問,“我走了之後,那邊警察就過來了吧?”
“嗯,警車開過來帶走了那個猥瑣大叔,我還在外麵看到一群人向警察講述剛剛發生的一切,警察還把那杯可樂拿走了,聽說是作物證用的。”
林淺夏確定沒事後,才說:“今天的事你也看到啦,所以小妹妹,你還是好好讀書吧,等長大了再戀愛哦,因為現在你還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珍愛自己,等成熟一點,才會懂得。”
“嗯。”她點頭,聲音哽咽。
“把錢打到我們公司的賬上吧,記得在網上給我寫客戶回饋哦,最好給個好評哦!”
“嗯,姐姐我一定會的……”
眼看那邊的女孩子就要開始崇拜她了,她立即說:“好,以後有事請再在網上聯係我們,或者直接找我們老板哦,再見,拜拜~”
掐掉了手機,她直接關機,把卡拿出來,放進事先準備好的信封,撕開早已貼好的雙麵膠,把信封好,丟進路邊的郵筒,寄還給齊娜娜。
需要嚴格保守自己身份的她,早就已經學會了如何迅速和客人斷絕關係了。
程希宣本來是從不看那種家長裏短的社會新聞的。
吃早餐的時候管家把今天的報紙放在他手邊,經濟新聞在最上麵,外文報在中間,後麵的一般都是無關緊要的時事。
隻是今天的本地報紙,頭版居然就是一個猥瑣男在網上騙未成年少女,結果自食其果的新聞。報紙囑咐家長,暑假即將來臨,一定要注意未成年人的網上動態。
“無聊。”他在心裏這樣想著,隨手將那張報紙翻了過去。
但隨即,他又把報紙翻了回去,看著上麵的熟人。
照片上那個癱在地上的猥瑣中年人,他自然沒興趣看,他注意的是,被人拍到的,那個機智脫險,並且教訓了色狼網友的女孩子。
照片隻拍到她的半個後背,圓潤的肩膀,修長的脖子,紮起來的頭發在耳後俏皮地打了個卷,剛好露出耳垂,還有耳垂後,那一點米粒大的朱砂痣。
那個伴著珍珠與水鑽,落在他車上的女孩子。
昨晚千鈞一發之刻,從他的車上跳下逃離的女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將報紙舉到眼前,將她和自己以前的印象,對比了一下。
一點都不像。
報上的女孩子,臉頰微圓,有點鼓鼓的腮幫。即使隻從後麵看到一點,也完全是一個十四五歲小女孩的模樣。
而他記得她的模樣,原本是尖尖的下巴,有點瘦,就像春夏之交的天空,明豔動人,看起來仿佛平常,但要是注視久了,卻會讓她那種灼目的光彩刺痛眼睛。
她到底是怎麼樣,才能在十分鍾不到的時間裏,讓自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看來,是個十分專業的人士,對於他接下來的計劃,一定非常有利。
隻是要將她誘入自己的圈套,可能需要費一點精力。
他心裏想著,卻盯著她耳後那顆痣,看了良久,才把報紙放下了,轉頭問管家:“未艾那邊,最近怎麼樣?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
他微微皺眉,沒說話。
管家趕緊又說:“少爺,我覺得……方小姐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他點點頭,然後將那些報紙都推到一邊,轉頭看了旁邊桌上的相框一眼。
相框內的照片上,是一個女孩子,她麵容上綻放著恣意的笑容,站在台階最高處,微微俯視著下麵拍照的人,身後是晴空萬裏,陽光刺目。
方未艾,方家王朝的公主,青春美麗的容顏上,洋溢著驕傲無比的神情。
方興未艾,繁華無盡,她該是這個世上,最完美的人。
程希宣抬起手,輕輕地拂過相框,注視了她良久。
“放心吧,你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
“現在、立刻、馬上、快!!!”
電話那頭傳來柳子意歇斯底裏的叫喊聲。
林淺夏幹脆利落地回答:“給我半小時!”
柳子意的演藝生涯,即將毀於一旦。
她和有妻有子的著名導演在美國的親密照被人拍到,眼看就要出現在各大媒體上,成為人人唾棄的小三。
解救委托人於水火之中,是林淺夏義不容辭的責任。
半個小時後她出現在某購物廣場,雖然戴著墨鏡,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覺得她是欲蓋彌彰——在她踏進大門的第一刻,就有人指著她大叫出來:“柳子意!”
她麵無表情,把臉上的超大墨鏡稍微往上托了一下,露出一整張臉,冷淡地向那個人點點頭,天後架勢十足。
旁邊的人紛紛拿出手機拍照,迅速地發到微博上、論壇上。
她的手很小幅度地揮了一下,就像擰電燈泡似的。
粉絲們沸騰了,瘋狂了,一直跟著她進裏麵逛街,她進了哪家店,那家就擠得水泄不通,她還嚐試著問店長:“可以給我打折嗎?”
“當然當然,你是我們的貴賓!”店裏的人受寵若驚。
她刷了卡,簽名的條子差點被人搶去,那上麵的簽名當然和柳子意是一模一樣的。
她是個專業的替身,什麼都要做到完美。
唯一不完美的事情,是在出門的時候,她現在身為天後,當然不能打的走——可是原定來接她的衛沉陸,居然沒出現在門口。
身後拖著一條長長尾巴的她暗暗叫苦,看到一個正在緩緩關上的電梯門,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撲向電梯門。
後麵跟著她的粉絲,沒料到她穿了那麼高跟的鞋子,行動還這麼迅速,頓時都呆住了。等到他們回過神衝上去的時候,電梯門早已關上了。
穿著高跟鞋撲電梯,是個錯誤。
即使是個強悍無比的跑酷高手,林淺夏那十厘米的超細高跟鞋,在進電梯的時候,也讓她立即撲倒,呈大字型狠狠地撲向了電梯內的一個人。
那個人猝不及防,抬手想要扶住她,誰知她另一腳踉蹌著踩進來,尖細的高跟重重地踩在了他的鞋上。
於是,那個人也悲慘地低嗚一聲,硬生生地被她撲倒,兩個人倒在一起,咚一聲撞在了電梯內的玻璃上。
她痛得齜牙咧嘴,深吸一口冷氣,趴在他身上揉著自己的額頭,下意識地道歉:“對……對不起啊,我實在太匆忙了……”
話音未落,她看清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命中注定,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有沒搞錯……
程希宣有點無奈地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她睜著那雙眼影濃重又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墨鏡歪在一邊,口紅擦到了下巴——不知為什麼,讓他一下子又想起了某個人。
不過……難道真的會這麼巧?
兩個人正在互相不敢置信地看著,電梯叮的一聲開了,林淺夏這才驚醒過來,撐著他的胸口準備要站起來。
誰知人倒黴了喝涼水都會塞牙,外麵推進來的,竟然是一大堆的紙箱子。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紙箱子,此時被她猛站起來一撞,頓時嘩啦一聲,鋪頭蓋臉向著他們傾瀉下來。
她被紙箱子一撞,本來已經起來的半個身子頓時又被壓了下去,再度重重地壓在了程希宣的胸口。
他發出悲慘的低叫,覺得自己肋骨劇痛,差點要命。
還來不及思索,頭上又有一個箱子砸下來。背對著箱子的林淺夏當然沒看見,他下意識地將她一拉,將她推到電梯的角落,緊緊地護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背幫她擋住後麵砸下來的箱子。
箱子裏麵裝的是打包好的衣服,撞在身上頗有重量,他被箱子角砸中,痛得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林淺夏感覺到了他的異樣,緊張地問:“怎……怎麼了?”
他朝她搖搖頭,沒說話,隻是扶著電梯內的扶手站了起來。
後麵那個推箱子的人已經緊張地走了進來,結結巴巴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您沒關係吧?剛剛我看到那個箱子好像砸到你的背了……”
他揉揉肩膀,說:“沒事。”
林淺夏有點擔心地幫他揉了一下:“先生……沒關係吧?”
他笑了出來,朝她看了一眼:“柳小意,這次又假裝你‘堂姐’了?”
林淺夏愕然看著他:“你……你怎麼又發現了?”
他一直冷峻的麵容上,終於露出一絲淡若不見的笑容:“想知道嗎?請先允許我邀你喝杯咖啡吧。”
“……”林淺夏覺得自己現在的嘴角,一定在抽搐。
咖啡,不是那麼好喝的。
尤其,坐在她麵前這個人,麵帶著令人無法捉摸的笑容看著她,讓她覺得後背發麻,坐立不安。
“和我說說吧,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整天扮成別人跑來跑去?”他支起下巴看著她。
她有點煩惱地抓抓頭發:“哎呀,放過我吧,我隻是趁著課餘時間打點工賺點錢而已,我覺得我們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我也不會損害你任何利益的呀!”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又不讓我知道真相,這難道不是侵犯我的知情權嗎?”
“你當我是法盲嗎?知情權是這樣的?”
程希宣笑出來,然後說:“但是告訴我我也不會泄露出去的,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又怎麼樣?”
“不滿足你又怎麼樣?”她問。
“那也沒什麼,我反正有的是辦法聯係上柳子意或者齊娜娜,自然就會知道的……不知道這樣的話,對你是不是有損害?”
“有,我這麼久來艱難樹立的口碑,會毀於一旦。”她欲哭無淚。
“所以我覺得,還是和你麵對麵,親自聽你說出比較好。”他帶著勝利的微笑,靠在椅背上,做出要傾聽她供詞的姿勢。
林淺夏煩惱地趴在桌上,毫無形象:“事情麼,很簡單……有個無聊又有錢的人,他發現了我的模仿天分,所以就把我送到國外的特殊機構培養了一段時間,回來加盟他開辦的琉璃社……我們的機構叫琉璃社,專門接受客人的委托,扮成本人,替你解決一切煩惱的問題,麵對一切你不想麵對的東西……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代替一個出軌的名媛上媒體,控訴丈夫如何迫害她。後來效果很好,輿論和媒體全都站在了她那邊,從此我順利開始了我的變裝生涯。”
“那個女人真舍得冒險,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陌生人。”他喃喃自語。
“因為她說她就算滴眼藥水也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