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覺得自己的身子微微顫抖,她悄悄地縮起身子,踮起腳尖,緩緩地往後退去,想要逃離這個詭異少年。
誰知,就在她的足尖剛剛落地之時,四周茂密的樹木,忽然發出尖銳的呼嘯。一個強烈的氣旋,在這個小公園裏驟然生成,離離的周身,一瞬間幾乎真空,竟然沒有一點雨絲的痕跡。
她愣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那滿地滴溜溜亂轉的破碎光芒在狂風中升入半空,如同薄薄絲絹在風中翻卷一般,變幻著形態。
離離的眼睛被這極光一樣的光芒吸引著,無法移開,眼睛一直看著它。
那個少年看著半空中這團飄渺不定的熒光,淡淡地伸出手,五指微曲,似乎想要將它擊碎。
誰知,那團光華在瞬息之間縮成一線,在空中如同流星掠過,直撲向離離。
離離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離,可是她的腳卻仿佛被釘在了地上,沉重得無法移動半分。
她不能呼吸,隻能一動不動,睜大恐懼的雙眼,看著那一縷光芒萬丈的華彩,重重地擊入她的眉心。
那一點光驟然沒入她的眉心,離離頓時全身上下如遭電殛,周身一切全都變得透明一片,她眼前隻看見耀眼的光呼嘯來去,又在一瞬間,光彩大熾,淹沒了她眼前所有的一切。
她覺得身體痛極了,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摔倒在地上。隻是十指下意識地收攏,緊緊抓著手中那個袋子,指甲也深深地嵌進了自己的掌心。
那個少年向她走來,冷淡地看著她,良久,他蹲下身,將自己的指尖,抵在她的眉心之間。
離離看見,那道金光纏繞在他的指尖,光華璀璨。
在這一瞬間,離離的手心突然滲出了一些濕熱的東西——被她的指甲掐破的地方,血與汗一起湧了出來。
隻需要他一彈指,自己的生命,一定會就此消失!
她在極度的恐懼中,下意識地緊閉上眼,將自己的手擋在了麵前。
她忘記了自己的手中,還死死地捏著那一條鬥魚。
在那小小的一袋水中,藍色的鬥魚,搖曳著輕柔如薄紗的尾巴,悠然轉了個身,輕輕巧巧。
這條無辜的小魚,對於即將來臨的命運,一無所知。
而那個少年的手,卻因為這條藍色的小魚,停了下來。
他透過這條小魚周身的水,看向麵前這個長相平凡的女孩子。
其實她現在的樣子真是狼狽極了,濕漉漉的長發淩亂地糾纏在臉頰和脖子上,眼中滿是恐懼。
看起來,她真是被嚇得不輕了。
他端詳著她,在這一瞬間,眼前卻忽然一閃而過一些灰黃的印象,顏色斑雜,恍惚間,那似乎是一個衣袂飄飄的女子,如同仙人一般從天而降,攜帶著雲霞霧嵐,裙角像花朵一樣,輕柔綻放……
這種迷夢一樣的怔忪,讓他在一瞬間,忽然指尖微微輕顫了一下,那上麵盤旋纏繞的金光,也隨著他的指尖,陡然黯淡下來。
離離死命地蜷縮起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那少年看著她,輕輕地叫她:“喂……”
隨著他的雙唇吐出這一個字,仿佛是被他的聲音喚醒了,離離陡然地打了個冷戰,失控地叫出來,企圖逃避眼前著夢魘一樣可怕的情景:“這是在做夢,我這是在做夢!快醒來,快醒來……”
她轉身撲向公園的後門,那個少年如同鬼魅一般,身形飄忽,擋在她的麵前。
“我要快醒來……不要做這個惡夢了!”她卻沒有停下腳步,一邊狂奔,一邊還在迷迷糊糊地狂亂囈語著。
眼看著她的身子就要撞上那個少年的刹那,她的體內,驟然迸射出熾烈的光芒,迅即劃了一道流轉的弧線,向外擴散開去。
一瞬間,仿佛天地都被割裂為兩半,少年的眼前隻見一道白光無聲無息,向著他極速襲來。
他一直沉靜的臉上,此時終於流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情,立即轉身避過,竭力躲開那白光的鋒芒。可即使如此,他離她比較近的右手,已經被割得鮮血淋漓。
白光閃過,離離瞬間消失在夜雨之中。
而那道白光毫無阻滯,向著後麵的樹林飛速移轉,一閃即逝,消失在天邊。
那少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微微皺眉。
此時,他的耳邊才聽到轟隆隆的聲音。他抬頭看去,前麵白光所觸及的地方,所有的樹木按著從近到遠的順序,一棵一棵地倒了下來,然後是公園裏那一排路燈攔腰折斷、湖邊的亭子上半截緩慢地倒塌下來、雕像上半身跌落在草地上、鐵柵欄的頂端整整齊齊地倒下,最後才是後麵的居民樓,它順著一個斜斜的切口,緩緩地滑落下來,上麵四層全都倒塌在街道上,激起高高的灰塵,久久不散。
那少年慢慢走過去,看了看樹木折斷的地方,全都是平滑無比的痕跡,瞬間削掉,全無阻滯。
他正在看著,身後卻有一個聲音問:“怎麼了?”
少年轉頭,看著後麵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異常蒼白與美麗的少年,低聲說:“撲殺山鬼失敗了。”
“這可是你第一次失敗……”他說著,看到他手上滴落的血跡,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條是殺她養的畢方時留下的,剛剛受傷的這裏……”他翻過手腕,看著自己的兩種傷口,低低地自言自語,“她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力量?”
那個蒼白少年將自己的掌心貼在他的傷口上,燃起微微的光焰,燒灼著他的傷口,那破碎的肌膚,眼看著在火光中恢複如常。
他似乎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傷口,隻問:“山鬼隻是很小的精怪而已,而且又是她在形體毀滅之後倉促找的宿主,並不是她本身,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你記住她的樣子了嗎?就是她奪走了你的力量,讓你不能完整。”那個蒼白的少年沒有回答,他的眼神幽黑不見底,臉上浮起冷淡的笑容,無比美麗,又無比冷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找到她,然後,親手殺掉她!”
這一定是夢。
這一定是個夢……
離離用盡全身的力氣,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是一個灰暗的樓道,昏暗的光線照在她的身上。
她抱著胳膊站起來,一轉頭看見了身後的一扇門,傻傻地站在門口好久,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在自己家門口。
摸摸自己身上,書包居然還在,再看看自己手中,還拎著一個塑膠袋,而那袋子的中間,一條藍色的鬥魚,悠然自得地在遊來遊去。
她使勁地敲敲自己的頭,痛,不是夢。
所以她又傻傻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打開書包拿鑰匙,用微微顫抖的手,打開了自己家門。
爸爸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見她滿身泥水地進來了,詫異地丟開報紙,問:“被雨淋了?還是摔倒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離離把書包放下,迷迷糊糊地說:“嗯,摔倒了……”
“摔到哪裏了?下次這麼大雨,你就打車回來,車費老爸給!”爸爸心疼地指指浴室,“快去洗個澡,要吃飯了。”
她應了一聲,茫然地轉身朝浴室走去。
媽媽估計正在廚房燒飯,她聽到了哧啦哧啦炒菜的聲音了。
客廳吊燈壞了一個燈泡,依然沒有修好;門後掛曆上印的清明上河圖,橋上被弟弟畫了一個機器貓;茶幾上的空花瓶,還是落滿了灰塵沒有花——一切都和平常一模一樣。
隻有她弟弟,一聽見門開的聲音就從自己房間跳了出來:“姐姐,我的生日禮物呢?”
她愣了愣,把自己手中的魚遞到他麵前。
弟弟頓時一臉不屑:“不是吧,姐,你就給我買了這個啊?家裏連魚缸都沒有,我看是你自己想養吧,我才不要這樣的禮物!”
弟弟氣呼呼地把魚拎到浴室,就要丟到抽水馬桶去。
“不要啊!”她趕緊撲上來,把那條鬥魚搶救下來。
弟弟不高興地轉身就回自己房間去了:“姐姐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生日!”
離離拎著這條鬥魚站在浴室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全身濕透,狼狽不堪,連衣服都撕破了好幾個地方,臉色蒼白得像見了鬼一樣——對,她剛剛就是見鬼了,雖然是一個超級迷人的美少年鬼!
今天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她把魚放進臉盆養著,還想要整理一下今天的遭遇,媽媽已經在外麵敲門了:“離離快點,小合要切蛋糕了哦!”
“等我一下!”她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換好衣服出來。
奶油蛋糕很香甜,桌上的菜也很好吃,所以雖然遇到了那樣的事,但是離離很快就強迫自己把剛剛遇到的事情忘掉了。
就在她吃著媽媽做的排骨,正在試圖忘掉今晚的一切時,一直開著的電視裏,卻忽然傳來新聞主播的聲音:“下麵插播一則剛剛收到的消息,在紫花路的紫花公園旁邊,下午六點左右,發生了一起居民樓倒塌事件,目前消防隊員已經趕到現場,正在進行緊急救助,我們來看現場的報道……”
電視上播放出被削掉了一半的樓房的畫麵,一個記者正在舉著話筒,激動地說:“各位觀眾,我們現在在紫花路的居民樓,大家可以看到,繼國內的樓歪歪事件、樓靠靠事件之後,本市也發生了一件‘樓削削’事件,大家可以看到,這棟樓簡直像是被人用刀子切割過一樣,斷口整整齊齊,連水管、電線、煤氣管也全都被攔腰截斷,裏麵的鋼筋就更不用說了……這樣的施工質量,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離離看著那棟樓,目瞪口呆。
剛剛……她在逃命的時候,那房子似乎還毫無異常啊?
這是……怎麼回事?
爸爸看著電視,下了結論:“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
離離吃完了飯,拿著茶幾上那個廣口花瓶去接滿了水,把那條鬥魚養在花瓶裏。
看它曳著孔雀藍色的漂亮尾巴,在花瓶裏悠閑地遊來遊去,離離想著大雨中,那個冰冷的美少年,不由得把頭靠在鏡子上,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的好運,從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