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越來越混亂,最激進的十幾個人將街道幹部團團圍住,有人甚至要動起手來,也有人害怕地瞧準機會悄悄離開,更多的人上前勸阻、質問、爭辯,眼看一場好好的拆遷改造說明會要演變成聲討會,潘國明心急如焚,大聲呼喊大家安靜、冷靜,卻無濟於事。
或許是有了陳雨帆的事先通氣,方才潘國明講的這些話,並沒有給林恩馨帶來更大的震動,但林恩馨看到原本熟悉的一張張臉變得麵目猙獰,心裏依然萬分難過。也不能怪老街坊們不理智,如果三坊七巷的征遷勢在必行,那作為普通老百姓,能做的隻能是盡量爭取自己應得的利益...
林恩馨覺得陳榮順說的有道理,政府部門應該多公開一些三坊七巷改造的信息,保護三坊七巷的原有建築格局和特點,老街坊們也是希望它能夠恢複到往日的光彩,而不是被改的麵目全非。
眼下,所有的情況都不明朗,加上吳新葉的隨口胡謅,眾人聽風就是雨,完全沒了判斷能力,再這樣爭論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林恩馨上前勸阻大家,她拉住一個認識的老街坊,將自己的意思告訴他,讓他冷靜,不要再去圍攻街道幹部了,但人在氣頭上,老街坊根本聽不進林恩馨的話......
林恩馨被推到一邊,胳膊撞到牆上,一陣生疼。林恩馨護住手臂,正要再度上前,卻被林山一把拉住,“恩馨,你一個女孩子家,跟這湊什麼熱鬧。”
“爸!”林恩馨不服,又急又氣,“我也是三坊七巷的一份子。你快勸勸大家,不要衝動,先冷靜下來再說,這樣下去,要出事的。”
林山巴不得最好出事,能有更大的領導出來解釋說明,說一下,到底為什麼要他們搬走?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這裏有他的家,有他祖傳的事業,他幾十年的生活圈子都在三坊七巷這裏,要他們搬走,這不是等於把樹連根拔走嗎?
林山也想抓住那些隻會傳達文件精神的幹部,抓住他們問一問,他們的家要是被征遷了,他們能冷靜下來嗎?他們所說的理解、同情、惋惜,全部都是隔靴搔癢,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隻要一想到,三坊七巷裏,沒了自己的家,沒了林氏元宵店,林山就一股怒火湧上心頭,他不能接受自己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祖業,就這樣遭遇到莫名的驅逐,被人趕走......
林山紅著眼,上前一把將潘國明從人群中拉了出來。
“林,林山叔...”潘國明被人從圍攻的人群中拉了出來,還來不及鬆口氣,領口就又被人揪住,差點噎到,待他看清來人,頓時啞了口。
林山盯著潘國明,像老鷹盯著小雞,眼裏放出冷光,“我不管你們說的什麼狗屁改造計劃,林氏元宵不會離開三坊七巷,你們別想趕走!”一字一句,字字見血。
潘國明被乍起的力道推得後退了兩步,撞到圍著一起的眾人,又被人及時扶住,沒有跌倒。但眾人反而被這個動靜嚇住了,紛紛停下手裏的動作,現場逐漸熄了戰火。
林恩馨呆呆地看著林山大步離開的背影,全身被疲憊包圍。
潘國明也一樣,他想到說明會可能不盡如人意,但沒想到會這麼混亂,預期的效果不但沒有達到,反而激起了眾人的反感......對於接下來的路,潘國明隻覺得荊棘密布,到處是刀山火海,想到這些,真是一個頭兩大。
陳榮順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就起床了。他怕驚動趙惠蘭,披了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樓。祖厝裏一切都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大堂裏,古樸的木質桌椅安安靜靜,雕欄畫棟一如從前,院子裏,一盆盆盆栽默默無言,風來時便輕點腦袋,陳榮順在祖厝裏,緩緩走了一遭,這些家什從前經過時都不會多看兩眼,幾十年來,它們就在那了,不曾挪動過位置,他以為一切都不會變。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要搬離這裏,他熟悉的事物有一天都將不見......陳榮順心裏萬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