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一身泛黃的膚色真是……公爵大人真是粗心大意啊，佩吉，送兩盒香粉給這位小姐。”旁邊的小侍女低頭應諾。
“伊麗莎白小姐不必著急，我是中國人，和您一樣，很自豪我們各自的膚色……”遠遠看一眼隔岸觀火麵無表情的威廉，錦心默默磨牙。
“中國？沒聽說過。”伊麗莎白輕搖扇子，風情萬種。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國女人難道就是威廉中意的下一個契約者？聯係到威廉近日來反常的動態，伊麗莎白方寸大亂，她要他知道，她才是最適合的！
“我對您的孤陋寡聞深表同情。”錦心見招拆招。
“……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遺憾，想我歐洲，衣食豐富……”
“可是親愛的美人，你們視若瑰寶的瓷器正是中國所產，你們愛穿的絲綢正是中國所賜，你們喝的下午茶，正是中國的姑娘纖手采摘！”
“那也是我們的享受！”伊麗莎白冷笑。
“這是中國人的恩賜！”
“……不就是貧瘠荒涼的中國嗎！把人養成瘦不拉幾的樣子！”伊麗莎白口不擇言。
“是比不上你們廣博的法蘭西，把富人養得膘肥體壯！”
“哼！中國有逼真的油畫嗎！有動聽的鋼琴音樂嗎！”伊麗莎白決定從自己熟悉的領域找回麵子。
“中國國畫講究意境留白，用黑白與千變萬化的灰色來抒發胸臆！音樂貴地有鋼琴大小提琴管弦樂，中國也有琴瑟蕭和不枉多讓！”
“中國有詩歌嗎——
一朵枯萎的紫羅蘭
這朵花的芬芳，已經消隱，
像你的吻對我吐露過的氣息；
它曾使我想起你獨有的光輝！
一個萎縮、僵死、空虛的形體，
被擱置在我冷落的胸襟，
以它冷漠、寂靜、無聲的安息
嘲弄我依舊熱烈的癡心。
我哭泣，淚水不能使它複生；
我歎息，不再向我吐露氣息；
它靜默無聲無所怨尤的命運，
正和我應得的那樣一種無異。”
全場微笑，錦心聽出來是雪萊的詩篇，幼儀暗暗拉住她，別說了，多說多措。
錦心搖頭，她要說，別人可以奚落她，卻不能奚落她的祖國！雖然幸運的她在法國沒有碰到真正的種族歧視，但是她明白中國在這段曆史中的慘淡，中國人被外來勢力打擊得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喪失了信心……韜光養晦是中國人的習慣，但是別人不了解你時神秘感還會帶著一絲敬畏，了解你時——黔中之驢就是下場！
“怎麼樣？尊敬的——中國人？”伊麗莎白媚眼如絲。
“中國也有詩，但是意境千遍，倉促翻譯恐不得其一，我在這裏就背一首後人的有感而發，詩人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兒女情長的英雄，莊生夢蝶是中國人關於夢與現實的一個美麗而模糊的辯證，”錦心沉吟，
“聽憑世界的手被詩歌書寫
一管筆提起來就懸了千年
隻等著淚水凝成珠玉
琴弦斷成華年
靈感總是在東風無力的時候不期而至
中世紀的格律之王
在陰謀與愛情之間殘喘
把春心托付給杜鵑
把後背暴露給人民
隻用兩三個典故
便草草了結了一生
……
巴山夜雨已經淹沒了晚唐的歌聲
一代人多年沒有回家
而誰是那雙秋池漲水的明眸
被千裏之外的一首《無題》徹底照亮
在寸寸相思中化為灰燼
……
用幾行七律把時代哄入夢鄉
自己守著床頭橫陳的愛情
和衣斜倚到天明
……
這時蓬山已經不遠，金屋尚未修成
玉桃不偷也罷，靈犀沒點就通
你耗盡一生為萬物尋找對仗
可你自己的下聯是誰
在那個喧鬧而熱愛偶數的朝代
你是惟一孤獨無匹的事物
帝國的秋陽斜照著你的落寞
你一旦開始回憶
曆史隻好一片惘然
一個漢語的幽靈
穿行於平平仄仄的迷宮
千年之後，世界從你的夢中醒來
伸了個懶腰
決定不再壓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