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道旁》(2 / 2)

這之前,“我”曾到六七十裏外的礦山調查工人的生活情況。那麼多粗獷、誠實的黑色生命為了多掙幾個糊口錢,每天都在那可怖的地獄般的礦井裏,拚命拖著煤車,用大聲嚷叫來宣泄生命的無奈。“我”發現一座礦井有坍塌的可能,回來後打算如實報告上司,同事勸“我”少操這份閑心,因為“剛由倫敦來的,一對洋囝囝。哼,蜜月!甜不上幾天就得下苦井”。從這時起,“我”沒再走近那間洋溢著溫馨愛的小屋。

礦井崩塌,活埋了三四十人。“我”受了良心的自責,感到這些人全是“我”埋的。同事卻輕描淡寫的叫“我”別著慌,說死的都是工人,隻有一個外國工程師。幾十張缺乏人性的粗黑的臉被埋葬了,開礦者們無動於衷,仿佛死了幾十隻螞蟻。哭成淚人的家屬隻能拿到一張五十塊錢的支票和一具裝殮屍體的薄木棺材。一個生命價值五十塊,足以反照那社會的罪惡。而“我”竟在同事的寬慰下,開始領悟自己隻是個小職員,把偌大殘劇的責任來到自己背上實在可笑。但“我”還是沒勇氣再去賴飛路散步。試了一次,就匆匆逃了回來。尖尖的鬆針已不能刺痛“我”的手指,“我”的生命麻木了。

《道旁》旨在說明世界是一個整體,光致力經營個人的小天地是徒然的。整個局麵一旦瓦解,那個小天地也就蕩然無存了。當整個世界陷在愚盲、殘酷、饑餓、野蠻的洞裏時,自己挖一個小洞是算不得出路的。如小說中礦井的坍塌波及到海氏夫婦平和的寧靜。火山終於毀滅了龐貝。把這校長變為現實就是,東北淪落,全民族這個“整體”正如那礦井處於崩潰的邊緣。黑雲壓城城欲摧,還有誰頭上能染上一片美麗的彩霞?

蕭乾以富有象征意義的形象抒寫了一幕人生哲理悲劇,仿佛在一架巨大的鋼琴上以充滿樂感的文字音符沉重地彈奏著一曲悲愴的合奏。他創造了許多新奇的比喻,如把都市形容為一個疲倦的舞客,賴飛路是都市的一條胳膊,把流星的墜落比喻為如頑童在青石板上任性塗抹的線條。這類獨特的比喻不一而足,使小說在悲哀裏又增添了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