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就要結婚。大學畢業後第三年似乎是個結婚的好年,池衍浩在這一年之間接到四個同學通知結婚的電話。其中有個是池衍浩大學時隔壁宿舍的同學,讓池衍浩當伴郎。池衍浩握著那聽筒,和同學打趣:“我當伴郎,能讓沛然當伴娘不?”同學在那頭和池衍浩一塊哈哈大笑,完後同學說:“行啊,沛然同意我就沒問題,不過沛然長得有點太好看了,我老婆可能要有意見的。”說完兩人再哇啦啦大笑一通。池衍浩就是覺得,口頭上占別人便宜雖然傻但特別爽,尤其是占沛然的便宜。既然是大學同學結婚,邀了池衍浩當然也會邀沛然。池衍浩想到這點,便打電話給沛然,問沛然要不要出席同學的婚禮。沛然說沒空,那天他剛好有事,池衍浩剛想說“你一個開鞋店的能有什麼鳥事”,便想起沛然最近似乎真的挺忙的,先前兩人見麵時,沛然好像說過他正考慮投資一家酒吧的事情。出社會開始做事後,池衍浩就感覺到沛然真的是挺本事的,不像池衍浩隻會口頭上講講,過個嘴癮。有些事情沛然可能隻是不經意間嘴裏輕飄飄的一句話,後麵卻可能會連帶起很多工程,比如說他們上大學那時,池衍浩就以為沛然說他想開鞋店那句話,是開玩笑的。不過兩人也確實太久沒見麵了。跟沛然講完電話,池衍浩聽見爸爸在樓下喊他去吃西瓜,池衍浩握著手機又腦袋放空了會,便從床上蹦起來,一溜煙地下樓去了。同學的婚禮選在國慶放假那幾天中特別吉利的一個日子,似乎很多人都喜歡在這節日結婚,大概是舉國同慶的氣氛別樣喜氣。池衍浩覺得同學選的這日子特別好,因為國慶節他爸廠裏正好放假,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池衍浩知道這成語用得不對,但很久沒休息的他總之是升天了。雖然當伴郎整天要幹的事情不比工作時少,但因為這些事情不屬於正職,所以池衍浩隻覺得他是在玩。池衍浩是主伴郎,其他還有幾個幫腔鬧場的家夥也是同學,當然客人裏也少不了以前熟識的同學,因為今天要結婚這家夥人緣相當好,池衍浩估摸這婚禮結束後新人收到的禮金能堆個小山。大學畢業後他們同學都還沒有舉行過什麼聚會,畢竟大學畢業不像高中畢業,這四年散夥後大家就要開始努力討生活,誰都沒那個老空來聚啊聚的,所以基本全部的同學都是池衍浩畢業三年後第一次見麵。三年,有的人一點變化都沒有,有的人則變了許多,大多都是往好處去改變的,有真的過得不錯的,也有過得落魄的把自己外表弄得像模像樣的,等等。除去那些在家裏吃爸媽的同學,池衍浩發現剩下的人基本都比他混得好上一倍。池衍浩爸是老板,可池衍浩不是,他的名頭聽起來好聽,民企小開,實際上他也是跟別人一樣拿工資吃飯的。而且是看他當月努力程度決定工資高低,有的時候池衍浩每個月拿的鈔票還沒有讀大學時的生活費多,錢不夠花了隻能偷偷地跟媽媽借。至於這場婚禮上其他的人先不說,就說這個新郎官,新郎官是本身就聰明努力的典型,他跟沛然一樣屬於實幹家。池衍浩也是畢業後才知道這家夥大二就開始炒股的,大學畢業後因為他的工作經驗多,在應聘時拿著民辦文憑的他力壓群芳,拔得頭籌,工作三年,現在月薪四五千,還不加獎金之類。而且新郎官現在又討了個極其漂亮的老婆,完全是人生贏家的做派,池衍浩也隻能默默地羨慕嫉妒恨,自己躲起來撓牆。別的同學,有當了小官的,有進了外企的,有馬上考博的,有即將出國的,總之各有各的人生軌跡,而且劃得似乎都頗為圓滿。今天的婚禮因為新娘子的要求,弄得十分中西合璧。接完新娘子出來他們乘著寶馬去了教堂證婚,新娘子還非常洋盤地揚言要拋花束,煽動得一幫小姑娘推推擠擠差點發生踩踏事件,不過那花束最後砸在姍姍來遲的沛然身上。池衍浩看到沛然握住那一小捧白玫瑰聞了聞,又看到他對其他小姑娘抱歉地笑了笑,池衍浩頓時感覺到那些沒搶到花的小姑娘的怨氣在沛然那一笑裏煙消雲散。所謂此時無招勝有招。教堂出來又是黃包車拉著去飯店裏,招待客人的時候新娘子已經換了身鮮紅的旗袍。池衍浩很想抽個空去問問沛然他怎麼忽然過來了,不過他一直脫不開身,往沛然那邊瞧瞧,沛然似乎也不得空。以前沛然在學校就是個大紅人,現在經過歲月的洗禮,魅力倍增,殺傷力也加倍,已經有不止一個新娘子的小姑娘同事過來問池衍浩有關沛然的事情了。甚至連新娘子也開玩笑說,要是她早點遇到沛然,才看不上新郎官呢。池衍浩跟另一個伴郎勾肩搭背地跟著新娘子走到沛然那桌,聽到新娘子這麼說了,忍不住抬起眼睛偷偷地去瞟坐在新娘子麵前的沛然。新娘子那句話引得全場發笑,當然新郎官也笑了,說道:“那看來我隻有喝酒能跟沛然比了,我先喝,沛然再喝,一定要喝啊。”沛然便站起來,毫不推讓地喝了那杯酒。他仰著脖子舉起酒杯的時候,往池衍浩這裏瞟過來一眼,那眼裏滿含笑意,好像被人誇了特別得意似的。一整天婚禮結束,池衍浩整個人都快散了架,想不到當伴郎比上班還累,但還是比上班好玩的。深夜時池衍浩才回到家,嚴格說來那是沛然住的地方。下午第一場酒席結束吼就走的沛然現在正在家裏呆著,看來他把他接到的那個新娘子花束也帶了回來,池衍浩攤在床上的時候聞到一陣淡淡的玫瑰香氣,可他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沛然的手從旁邊伸過來,勾過池衍浩的腦袋,池衍浩非常順當地把自己的脖子擱到沛然的手臂上,下一秒就失去了知覺。早上醒過來,池衍浩發現自己腦袋還放在沛然胳膊上,看來昨晚他睡得太熟,一動都沒動。池衍浩把自己的腦袋移下來,放到枕頭上,又吧沛然的手塞進被子裏。沛然被弄醒了,看見睜著眼睛的池衍浩,先笑了笑。“又笑個毛。”池衍浩伸出手指去戳沛然的額頭。沛然抓著池衍浩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他的指尖:“昨天早上生龍活虎地出去,晚上死氣沉沉地回來,看你剩下兩天假怎麼過。”“呸。”池衍浩不理他,翻身仰躺好,想繼續睡的,不知道怎的睡不著了。沛然靠過來,摟住他。池衍浩撥開他的手,坐起來:“沛然。”“恩?”“我是不是屬於說得多,做得少的那種人?”池衍浩說。“你是什麼人,你自己不清楚麼?”“……我就是清楚才希望你反駁我一下嘛……”池衍浩狠狠地“嘖”了一聲,去敲沛然的腦門:“你這個人怎麼一點情趣都不懂。”沛然大笑,也坐起來,“怎麼了?”“誒……沒什麼……”池衍浩垂下腦袋:“我就是忽然覺得我太得過且過了,一點追求都沒有。”沛然了然一笑,把枕頭豎起來,往下靠去,臉龐邊正好是那束白玫瑰:“得過且過,你過得不舒服了?”“舒服啊……”池衍浩呐呐道:“但是……”“什麼但是?”池衍浩回頭去看沛然的眼睛:“但是,我就是覺得大家都變成大人了,隻有我還每個月都被扣工資,到現在還要被我爸擰耳朵,沒事被他一頓罵……明明大學時你才是飽食終日的那個,可你卻變得最厲害……”“說了這麼說,你的重點其實隻是覺得自己不如我很丟臉?”沛然笑著說道,臉龐邊的白玫瑰經過一晚依然開得無比嬌豔。腦海裏泛出“人麵桃花相映紅”這句話的池衍浩紅著臉有點羞愧地點了點頭。男人的尊嚴到底不是鈔票,男人的尊嚴,其實是這麼個說不清楚的玩意,有的時候他必須要有,有的時候他可有可無。沛然回頭慢慢地從白玫瑰裏折出一支來,別到池衍浩的耳廓上:“那你可得好好努力啊,我還等著你養我呢。”池衍浩點點頭:“對的對的,我要養你的,你這個傍大款的小妖精。”沛然對池衍浩擠擠眼:“小妖精等著池老板臨幸,要不要?”池衍浩站起來,站得太猛了,後腦勺撞到天花板,他“誒喲”一聲跪下來,晃了晃頭,對沛然張牙舞爪道:“池老板今天一定要讓你起不來床!”當然,最後起不來床的那個,是池衍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