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火鍋店裏熱鬧非常,本就不大的店麵裏,幾張桌子旁都圍坐著不停吃喝的顧客。初秋的夜裏,乍暖還寒,幾口滾開的銅鍋裏冒出濃烈的熱氣,在木框玻璃窗上凝結成一層水霧。街上的路燈正向地麵灑下昏暗的黃色光芒,透過玻璃窗上的水霧,向四周輻射開來。
老板站在櫃台後,看著擁擠的店堂,表情並不喜悅。
食客們清一色的男性,都是平頭,體形粗壯。
5號桌旁,一個穿著黑色夾克衫的男子擦擦額頭的汗水,起身把一整盤牛肉片倒進鍋裏,用筷子攪和了幾下,又敲敲鍋邊。他身旁的幾個平頭男子紛紛伸出筷子夾肉到各自的盤子裏,埋頭大吃。其中一個穿套頭運動衫的男子吃得心急,剛把滾燙的肉片塞進嘴裏就哇哇叫著吐了出來。一桌人都大笑。套頭運動衫也尷尬地笑笑,端起啤酒就喝。剛一抬手,從他的懷裏就掉出一樣東西。
老板循聲望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盡管那東西外麵包著報紙,但仍能看出是一把砍刀。
套頭運動衫彎腰撿起砍刀,又塞進懷裏,麵不改色地繼續吃喝。
老板搖搖頭,麵色更加難看,心想媽的今天晚上的生意又白做了。
此時,火鍋店的門被推開,坐在門口的女服務員本能地起身迎客,剛挪了一下屁股,又坐下了。
一個略禿頂的中年男子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平頭年輕男子。年輕男子一進門,立刻在就近的桌子旁坐下,操起筷子在鍋裏夾起肉片吃起來,邊吃邊往5號桌這邊看著。
禿頂站在原地,頭上是細密的汗珠。他有些緊張地環視著擁擠的店內,似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沒有人看他,也沒有人和他說話,似乎禿頂的出現,遠沒有麵前的魚丸更讓人關注。
黑色夾克衫懶洋洋地揮起手裏的筷子,喊了一聲:“老顧,過來坐。”
禿頂急忙堆起笑容,一邊點頭,一邊貓著腰向5號桌走過去。走到桌旁,老顧才發現已經沒有空閑的凳子,悶頭吃喝的平頭男子們也絲毫沒有讓出座位的意思,隻好原地站著。
“浩青哥,你找我?”
趙浩青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麵無表情地上下打量著老顧,轉頭拍拍身邊的套頭運動衫。後者把嘴裏的菠菜咽進去,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老顧勉強笑了一下,挨著趙浩青坐了下來。
趙浩青又吸了一口煙,轉頭向櫃台處喊了一句:“再來一箱啤酒。”說罷,他伸出筷子在火鍋裏挑揀著,嘴裏說著話,眼睛卻不看老顧。
“你那家貨運站,我們要了。”
老顧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似乎擔心已久的事情變成了現實。
“合作還是收購?”老顧擦擦汗,結結巴巴地說道,“浩青哥,這個……有點太突然了。”
“隨便,你怎麼理解都行。”趙浩青的注意力一直在火鍋裏,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牛皮紙袋,“明天我們去接收,貨車都留下。”
老顧小心翼翼地打開紙袋,裏麵是成捆的百元鈔票。他拿出一捆,數了數,臉色突然一變,立刻又查了查捆數。
清點之後,老顧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他看看趙浩青,舔了舔嘴唇,仿佛還心存一絲僥幸。
“這是……定金?”
“就這麼多。”趙浩青終於麵向老顧,“連房帶車。”
“你開玩笑吧!”老顧一下子控製不住了,“20萬?我一個月的營業額都不止這個數!”
趙浩青麵無表情地移開目光,仿佛根本沒聽到老顧的話。
“你把要帶走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上午10點我們來收店。”
“浩青哥,買賣不是這麼做的!”老顧緊張地看著店外,“這不是小事,我們得坐下來好好談談……”
“誰說要跟你做買賣了?”趙浩青打斷他,似乎老顧說了一句非常可笑的話。
“我一家老小都靠這個貨運站養活呢!”老顧不停地向店外張望,語氣軟了許多,“20萬……浩青哥,我真的不行……”
“明天上午10點,別忘了。”趙浩青垂下眼皮,“我們準時到。”
這時,火鍋店外傳來汽車急刹的聲音,閃耀的車燈讓玻璃窗明亮起來,隨即,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
老顧似乎一下子精神起來,語氣變得強硬。
“欺負人是吧?”老顧把牛皮紙袋扔在趙浩青麵前,“你以為我好欺負?”
店門突然被推開,一個20歲出頭的年輕人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夥子。
為首的年輕人拎著鐵管,表情凶狠,看到滿滿一屋子人後,臉色迅速變得尷尬,猶豫了幾秒鍾之後,轉身退了出去。
老顧急得離座而起,連連叫道:“哎……哎,梁子……”
趙浩青眼皮也不抬,說道:“肖望,去看看。”
陪老顧進來的高大平頭男子應了一聲,起身走出店外。另外兩張桌子旁的人也紛紛起身,轉眼間,店內空了一半。
被水汽覆蓋的玻璃窗上還貼著“開業大吉”四個紅字,在路燈的映襯下,街麵上的人在窗戶上影影綽綽。很快,這些人影相互糾纏起來,廝打聲、喝罵聲和慘叫聲接連傳來。
混亂隻持續了幾分鍾,店外的街麵上再次恢複平靜。趙浩青一口喝幹杯子裏的啤酒,拿起牛皮紙袋,拍拍一直在篩糠的老顧。
“走吧,出去看看。”
本就不寬的街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有的還在翻滾呻吟,有的已經毫無聲息。肖望站在路邊,一隻腳踏在那個叫梁子的年輕人臉上,另一隻手拎著砍刀,刀尖戳在對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