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別扭的午飯,京介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關上門,睡起了午覺。
沒有鋪床,也不脫什麼衣服,就僅僅往黃油油的榻榻米上一躺,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的腦子便自動演化著迷迷蒙蒙的大千世界。其中有張貼著巨大招牌的高樓林立,那些招牌上寫的大致是些方塊,卻說不清是漢字還是片假;有似乎往日的相識拍肩招呼,他們說的話大抵也都能聽懂,卻弄不明是中文還是日語。直到京介被“篤篤篤”的聲音驚醒,揉著額角起身時,夢中的一切已然隻餘下幾絲殘碎的記憶。
“……唔,來了,等等。”
“篤篤篤”。
“都說了來了,急什麼啊?”
京介沒好氣地拉開門,眯了眯眼,亮堂的陽光下,一個留著短發,戴著近視眼鏡的女孩,舉著右手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她雙頰紅暈,估摸在這烈日下敲打了有些時候,此刻看見京介氣衝衝地出來,眉眼先一楞,複又轉為了喜氣。
瞧著對方那對彎曲的唇瓣,京介苦惱地抓抓頭,硬生生地把被人打攪的怒心兒壓回了心底。“麻奈……有什麼事?”
“啊,紗織小姐說有事兒要找你……”
“哦?”京介摸摸下巴,光光溜溜的觸感令他覺得這個動作很無趣。他放下手,揉揉脹痛的眼睛,隨口問道:“她又怎麼啦?”完全一副把高挑少女看成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惹禍精的模樣。
也勿怪高阪京介如此反應,他對紗織中午的安排實在很是怨懣——這不是京介憑空汙蔑,他趁川澄收拾餐具的空擋一問,吃的那什麼法國煎爆龍蝦,果真是那位大小姐事先打好的招呼,就連那些材料也都是紗織找人專門運送過來的。
“母親大人的料理技術那絕對沒的說!不管是法國菜還是日本菜,隻要母親大人……”
不提戀母狂為老板娘廚藝的吹噓,京介當時的心情反正在川澄的聒噪中愈來愈差。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京介想來想去也猜不到原因。在他看來紗織這個女孩年紀輕輕,卻是八麵玲瓏,為人也和善。不管是原書也好還是最近的親身交流也好,都能從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對朋友的關心和體諒。偶爾的惡作劇也頂多算是善意的玩笑。
或者這也僅僅是個玩笑……隻是我想的太多了?
或許吧。
或許紗織看來自己沒臉沒皮是不會對這樣的事情產生什麼,“啊,是炫富吧是炫富吧還是炫富吧”之類的陰暗想法的,唯一沒算到的,就是把麻奈牽扯進來了?
京介揣著這個念想,取消了追上去攔住少女問個究竟的打算。盡管還是有很多地方說不通,譬如看見麻奈那般狼狽,紗織也未幫忙之類,可他並不希望與紗織由此而鬧僵。因為京介畢竟還是喜歡紗織這個角色的,而今也真的當她做朋友。
她跟麻奈不熟,當時沒有反應過來……這便是京介思來想去,找來的蹩腳解釋。
可如今看來,紗織這鬼丫頭跟麻奈顯然熟得很嘛,都熟到能隨便使喚了。
“她怎麼不自己來……這大熱天的。”京介瞧著女孩臉頰上的汗珠兒,心裏頭的滋味自己都難以分辨。
“你都站多久了?”
“咦?那個……也不久啦。”麻奈小腦袋一垂,似乎在躲避京介的眼光。明明普普通通的問話,居然使她意外地羞澀了起來。“隻有幾分鍾。”
“是麼,我說你幹嘛不進來呢?敲什麼勁兒,反正門也沒關。”
“咦?”麻奈揚起了臉,眼睛圓溜溜地睜得老大。“可是,可是小京現在是大孩子了,房間不想被人亂闖吧……而且,而且萬一看見什麼XXXX的事情,小京一定會覺得很丟臉的吧。”
“啪。”
“嗚~小京,幹嘛打我~”
因為該打!
你看看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真不知道你哪兒學來的這些事,年紀輕輕不學好……我會是那種隨隨便便在度假村的客房裏,與五指姑娘聯絡感情的浪蕩子麼?真過分,麻奈實,你怎麼能這樣惡意中傷我呢,我就算在家裏的房間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呀!
是的,我敢說我一次都沒這樣做過。這具身體可是被純潔的我,保養得純潔無暇!
京介為自己高潔的人品極其客觀地打了一個滿分。
一番笑鬧後,京介和麻奈怪過玄關,走到紗織的客房,敲敲門。
“紗織?”
沒人回答。
卻並非裏邊無人,相反的,裏麵很鬧。細細一聽,卻是兩個聲音在爭吵。一個聲音尖銳高亢,一個低啞晦澀。它們語速極快,以至於站立在門外的京介麻奈,完全摸不著頭緒。
低啞的那個聽起來像是紗織,可聲音尖尖,像是小貓的嗓子又是誰呢?莫非是黑貓?唔,有點不對,黑貓的音調不是一直都無悲無喜的麼……正猶豫著是否要打開,和門倒是和麻奈方才叫喚京介的時候相似——它自己從裏邊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