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協的群友,把這個新住處稱之為“大本營”。號稱智慧型的酒店公寓,其實隻是融合了諸多比膠囊睡眠艙大不了多少的超小房間的經濟型公寓,每個房間大概隻有六七平米,還沒有附近酒店某些高級套房的衛生間大。

為了控製成本,房間的層高也被控製在兩米左右,幸好王真真個子不高,但周有信就已經到了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的程度了。每個人的床都隻有一米寬進門就是廚房衛生間,躺下就能看到馬桶,雖然地方小,但竟然還設計了一個巴掌大的淋浴間,如果腰圍超過三尺,估計在裏邊洗澡可能會轉不過身來。所謂的智慧型公寓,其實就是所有家電都能用語音控製,而這套係統雖然是國產某家電品牌推出的拳頭產品,係統卻是五年前的,經常不靈光。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大家還有個窗戶,而且窗戶還朝陽,采光還可以。王真真此前也沒太注意,雖然是坐落在三環旁邊,但這棟樓其實距離地鐵站有一段距離,旁邊也沒有什麼商業,而這裏原本的生意可能就不太好,最值錢的應該就是酒店底下的這塊地。

盡管環境不盡人意,但相比提心吊膽地睡在公司雜物間,每個月隻要一千五的租金,而且還不收押金,這一點就已經很令人驚喜了,王真真一邊痛痛快快地洗澡,一邊想這個小房間真好,雖然小,但什麼都有了,床下是收納箱,還有迷你小衣櫃和寫字台,甚至還有個超小的電磁爐和電冰箱,如果不是東西太多的話,其實這個地方已經足夠容納絕大部分生活需求。

傍晚的時候打開窗戶,讓窗外的新鮮空氣吹進來,窗戶的正前方,沒有什麼阻擋,能一眼看到很遠的地方。她把那三盆小盆栽全都搬了過來。窗台很小,三盆小綠植就已經占滿了,王真真滿足地看著這一切,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享受了。每天都能有的一縷夕陽一絲微風,甚至巴掌大能擺放花盆的地方,能得到這一米陽光,對於現在的王真真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也有人說,這隻是生存,不是生活。

然而北漂的普通年輕人,或許都會人為地給不盡如人意的生活和細碎的苦難加點濾鏡來美化一下,隻有這樣才能咽下苦澀,接受這並不美妙的生活。

每天通勤在擁堵的交通中,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不安定的居住環境更可能經常搬家,蝸居在逼仄的地下室、握手樓的隔板間。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在極度現實的人生之中,偶爾也會幻化成某種美妙而浪漫的詩意,似乎更接近電影劇情和小說裏邊的場景,仿佛自己正是某個經典故事中的主人公,在經曆困難重重的第一幕,即便最困頓也周身環繞著金光。詩意的假象隻需一點自我欺騙就能長期維持,通常主人公的顛沛流離都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這一切就會結束,苦難將成為日後功成名就愛情美滿中對往昔回憶的點綴。

假象永遠都是假象,無論是否帶著詩意都是假象,現實往往是顛沛流離終此一生,周身不再環繞金光,或是一身臭汗,永遠洗刷不淨黏膩在身,自己難受不提,還散發出無法掩蓋的氣味時刻提醒著旁人自己的拙劣卑微。

曾有人說過,窮得太久了,會改變一個人的麵容。

搬家時,王真真第一次見到了那麼多活生生的群友,那些一個個隱藏在微信頭像背後的男女老少。其中大部分人,臉上都帶著一層看不見的麵具,表麵上看, 大家都在微笑,但王真真卻能敏感地看透這層麵具,看到有人背後在警惕;有人其實在擔憂;還有人在試圖算計著什麼。在正式入駐“大本營”之後,王真真更是感覺長久處於逼仄的生活對於絕大部分普通人來說,隻會改變大家的思維方式,令他們目光更短淺,更容易陷入絕望,也更容易產生負能量。或許大家原本並不是這樣的人,是長期的貧困導致大家不得不帶著敏感和不信任才能生存下去。倉稟足而知禮節,不是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