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刻起,王真真重新回到了人生的正軌上,在吼完之後,她才發現臉上濕漉漉的,用手一摸才知道已經淚流滿麵。逼仄的雜物間、碩大的蜘蛛、每一次拿出現金給同事時對方略帶意外的眼神、超市裏買來皺巴巴的水果和蔬菜、擺地攤時她大聲地吆喝張羅生意、夢裏變得透明被人忽視的自己、出租房內跟中介不愉快的對話、跟周有信一起烈日下走了數公裏隻為節省開支抵達批發市場、撰寫博文時熬夜到哈欠連天最後趴在桌上睡去、奶茶店排隊當托兒餓著肚子的自己 無數畫麵化作一張張回憶照片飄然而至,王真真看到了每一個時刻的自己,不同表情的自己,恐懼、忐忑、緊張、焦慮、無助的自己,這一切都是她生命中閃閃發光的珍貴片段。
王真真重新站起來,透過那個小小的窗口望出去,夏日傍晚的雲五彩紛呈, 空中剛有飛機經過,留下了一長條輕盈的白色痕跡。回想起當初那個認為自己是人生墜機事件的想法,王真真忍不住笑了,現在真的做到重新起飛了。清爽的風仿佛得到了夕陽的鼓勵,拂麵而來,帶來附近街心公園裏剛剛灌溉後的青草氣息, 還有小池塘裏邊的青蛙也發出了鳴聲,這聲音混雜著道旁樹上知了的聒噪歡唱, 王真真重新感覺到久違的蓬勃的生命力,此刻甚至能感覺到血液裏抑製不住的自信,她不僅僅是原本的自己了,還是充滿了各種美好可能性的自己,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努力平複心情之後,王真真把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發在微博上,這算是對所有支持她理解她的網友表達的一點感激。盡管信裏表露出來的情緒遠不足真情實感的萬分之一,但她還是要感謝大家,沒有這些網友,也就沒有現在的自己。她告訴自己,接下來一定要盡最大努力,再多為網友們和跟自己一樣曾經處於信用危機經濟危機的朋友們盡一份力。
接下來,王真真就收拾東西,準備找房子搬出“大本營”,這間廉價迷你公寓,應該留給更需要它的人。
“有錢了就是不一樣,看到老朋友也不打招呼了!”周有信正好從房間裏出來,遇到了準備去扔垃圾的王真真。
“你還好意思說呢,你決定自己去幹買賣的時候,不也沒跟我打招呼嗎?還不是怕我跟你分錢,影響你做生意。”王真真大大方方地站定,雖然兩人已經因為這件事發生過不愉快的談話,但王真真心裏對周有信當時的行為還是有些介意。
“我就知道你還在記恨我,這幾天你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小氣鬼!”周有信反而笑了。
“哼,我有什麼記恨你的,我心胸開闊如星辰大海,不像你,欠你點錢你就時時刻刻地催我,為了蠅頭小利就能拋棄戰友,到底是誰小氣?”王真真沒好氣地說。
“你想過沒有,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在負債這種事上,我們所能承受的壓力值是不一樣的。”周有信換了更柔和的語氣,卻換來王真真對自己翻了個白眼。
“都 2029 年了,男女怎麼了?除了上廁所男女有別,其他所有地方早就平等了好嗎?”王真真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最近幾年結婚率越來越低,為什麼?就是因為女人賺錢的能力越來越強了,大家都覺得自己有本事,不願意妥協,一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好,所以也不著急結婚,甚至不考慮結婚。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姑娘,自己能力也強,年紀又輕, 就算是負債了,自己努努力就能過關,就算努了力還是過不了關,找個有經濟實力的結婚對象這一關也就過去了。”
“那又怎麼樣?這跟你欠錢不欠錢有什麼關係。”王真真不以為然。
“對於男人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像我這樣沒房沒車沒錢的男人,本來就很難找到合適的對象,如果負債,就更難找了,而作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我也不可能通過結婚改變自己的命運。你們女的進可攻退可守,怎麼著都能成。可男的呢,除了拚命賺錢還債沒有其他辦法,這次的比賽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機會,如果我錯過了,不僅僅是錯過自己鹹魚翻身的機會,也錯過了給我心愛的姑娘一個美好未來的機會。”周有信說到最後,語速越來越慢,甚至嚐試著慢慢靠近王真真。
王真真感覺自己都能聞到周有信說話的口氣了,是一種帶著熱度的清新的氣息,聞到之後有種短暫的莫名的眩暈,被他的大眼睛盯著,竟然有點六神無主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家夥能給人催眠嗎?
王真真心道不能被他唬住,趕緊強迫自己清醒一些,不看那雙大眼睛,往後一閃,換上了鄙視的眼神,“你這麼能說,拉票的時候怎麼不多說幾句?”
王真真扔下這句話,轉過身去逃也似地走掉,“我走了,祝你早日搬出大本營!”
王真真能感覺到周有信在注視著自己的背影,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臉已經紅得發燒,不敢回頭隻好舉起手來,使勁地揮了揮,算是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