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出獄”，樂樂不想要那畫麵太難看。她沒讓她媽哥嫂妹妹過來，太鬧騰，重見天日，就隻有小家庭的三個人。屋子早請清潔工收拾好了。給樂辰穿好衣服，新的。她也穿新衣，紅的洋裝。不居家。此時此刻也沒必要居家。菜做好了，擺在桌子上，請了個小時工做的，她實在沒有心情和精力操持。
老張來電話了，說接到了。樂樂眼眶一陣熱。她本想說，讓秦總接電話。但忍住了。還說什麼電話，就要見到真人了。那邊也忍住沒說話。
算著距離，快到家了。樂樂準備好一切，抱著兒子站在電梯口，等。一恍惚間，時間空間都似乎模糊了。那感覺仿佛是，久遠久遠以前，一個村婦抱著孩子，在村口的小河邊等待著自己的男人牧獵回家。盡管如今華服加身，富貴逼人，可說一千道一萬，她骨子裏終究有幾分中國傳統女人的精神。
她忽然發現，他對她的意義，不僅僅是給了她身份、地位，前所未有的榮光，也不僅僅是兩個人有了一個共同意義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和她一起，共築了一闋精神的家園。
電梯下行。樂樂忽然警覺，哦，快來了，連忙收了眼中朦朧的淚，整理好情緒，微笑著。
電梯上來了。一層一層，紅色的指示燈閃爍，樂樂屏住呼吸。
終於停在了十八層。門打開，老秦站在轎廂。瘦，是真瘦，胡子拉碴，形銷骨立，仿佛是剛從西伯利亞流放回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不用說了，可他還是個病人啊！樂樂在心底呼喊。
可是這也是還債，贖罪，贖那原始積累的罪。
兩個人對望，望斷了一個世紀。他甚至忘了出來。門又要閉合。她連忙摁住，門又開了。
他走出來。樂辰咯咯地笑。老秦也笑。樂樂卻忍不住哭了。
“藥都吃了嗎？”樂樂也料不到自己會以這樣一句話開頭。老秦接過孩子，擁住樂樂的肩，兩個人一起朝屋內走。看那背影，這也隻是一對平凡的夫妻。
一桌子菜，都是少鹽的。老秦坐下，也不談其他。樂樂對坐，無言。樂辰坐在沙發上玩玩具。
兩個人吃了一陣。老秦才說：“謝謝你。”
萬語千言包含其中。
樂樂忽然覺得委屈。這是一個沙場。老秦敗退，她就必須頂上，用她柔弱的肩膀。
“吃飯吧。”樂樂說。
兩個人繼續吃飯，吃完了。樂樂收拾碗筷，去廚房洗涮。老秦一步不離，也跟到廚房。樂樂說你出去吧，可老秦不依，隔著圍裙從後麵抱住她。
水龍頭嘩啦啦響著。樂樂說：“你那個公司，整個就是一個宮廷，太難管了。”
老秦笑說：“那你不也管得很好，以後就靠你了。”
樂樂說：“靠我什麼靠我，等你恢複好了還是你管我可管不了，馬上公司要上市了，上頭也查，各方麵的關係特別複雜……”樂樂喋喋不休著，這段時間以來的艱辛，她忽然都想告訴老秦。
沒言語了。
樂樂聳了聳肩，說“喂。”
她覺得身體越來越重，背著一座山。
她連忙轉身。呼喊著老秦的名字。
可他卻已經閉上了眼，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