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愛情故事】(2 / 2)

狗子養到十來歲時,不知在外麵吃了什麼,回到家就口吐白沫死掉了。為此,三哥和他母親都著實難過了大半天。三哥回憶說,那正是個大夏天,估摸六點多的時候,母親就回到了家。那一臉喜滋滋,好像撿到了錢包一樣。其實,那天三哥的母親遇到了“大客戶”,這家人聽說“巧蘭裁縫鋪”的師傅手藝精活計好,便帶著好幾塊布料過來,他們說隻要衣服做得漂亮合身,以後必然常來這裏。

幾句話之間,一筆大生意就談妥了。母親心裏高興,就買了一家人平素喜歡的小菜,想著早點兒回來,好好地準備一頓晚飯。傍晚時分,三哥和他父母本來是說說笑笑地熱鬧著,沒成想,狗子喘著粗氣進了院門,然後倒在地上就死過去了。

那雙大眼到死都直愣愣地瞪著,隻是不再有往日的光彩。

三哥說,那天母親哭得死去活來,連飯都沒有吃下去。而他的父親呢,隻是說著“別哭了,別哭了”,可是卻背過身去,抹了一下眼角。

第二天大清早,三哥就聽到院子裏有動靜。他心裏好奇,便趴在窗玻璃上一探究竟,原來是父親正在院子裏吭哧吭哧地挖土。不多會兒,一個小土坑就挖好了。三哥和我講,他瞧著父親先是摸了摸狗子的腦袋,嘴巴一動一合又念叨了幾句,然後才把狗子的屍體放在那土坑裏,慢慢地填好土,又撒下花種子。用三哥他爸的話來說,狗子死後又重回大地,成為滋養花草的養料,那麼這裏長出來的花花草草,那不就相當於是狗子麼。

當時,三哥聽了還挺佩服父親的,可父親卻說,這主意是三哥他媽琢磨出來的。過了一段時間,也不記得是過了多久了,反正就是某一天,三哥從外麵回來後,推開院子的門就看到埋著狗子的那個地方冒出了一些綠色,那架勢仿佛在預示著此處必然會有茂盛的花朵競相開放。

三哥對母親開玩笑說:“狗子長得就夠磕磣了,估摸著這兒長出來的小花小草也是賴賴巴巴的,不中看。”見母親的神情有些黯淡,他正要改口,這時就聽父親說:“狗子長得是不咋可愛,但至少看家護宅,也算是盡職盡責了。它每天和咱們都挺親的,突然就沒了,我還感覺挺不適應呢!”

三哥看著父親一揚脖,咕咚咚喝了半杯酒,便不再說話了。父親的這個神情,在母親去世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經常出現。雖然在母親病逝的那天,父親一直在沉默著,並沒有說過什麼,但三哥卻堅持說,他看到父親的臉上總是掛著淚,等親友陸續離去後,父親才放聲嚎啕起來。

“我爸哭得太凶了,大半夜裏的,整個天上都不見月亮。”這些往事,三哥輕易不對人講起,但每當他說起來時,必然先灌上自己半瓶老白幹。有時候,他也喜歡一邊喝茶一邊閑聊。三哥的母親最愛喝茶,於是三哥的父親每次趕集都會記得買來茶葉帶回家。久而久之,三哥也染上了茶癮。

三哥的母親叫王巧蘭。在若幹年之後,三哥的父親對他講:“你媽啊,真是人如其名,心靈手巧,唉,就是走得太早了。”

在三哥的記憶裏,不論是父親的衣服,還是自己的衣服,都是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隻是,在父親的襯衫上,總是長著一段蘭花。那蘭花小巧生動,像是隨時會有幽香飄出來一般。

那個年代已然離我們遠去了,隻是那個年代的愛情故事依然溫暖著人心。就像三哥說的那樣,父母也拌嘴慪氣,但卻在心裏互相裝著對方。這平實樸素的愛或許不夠浪漫激情,卻最能打動人的心懷。

聽三哥說完這些,我的眼淚又落下來,一滴兩滴的,都滴進了麵前的茶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