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客車隻能通到村口,那一棟棟平地而起的樓房那麼刺眼,才僅僅三個多月,公路兩旁的房子又多了許多。到家的路不到十分鍾,而這並列的新房卻如一道無形的障礙一般讓李淩走得格外的慢,數月前這兒還是肥沃的良田,上麵種有蔥鬱的莊稼,而今卻恍惚兩個世界。
“唉,李淩回來了啊?來坐會吧!”李經春招呼著他。
李淩應答了一聲,道:“不了,大伯,改天來玩吧!”
身上的衣服是職業裝,腳上穿的是發亮的皮鞋,隻是李淩卻分明感覺到這是巨大的諷刺,這身衣服亮瞎的隻是自己的眼睛。門口,一皺紋深深的村婦,在收拾著一把柴火,李淩走上前去,親切地道:“媽!”
王鳳回過頭來,看著紳士般的兒子,立刻讓原本板著的臉有了笑容。“小淩,你可總算回來了,幾個月都沒見你了,怪想你的。”
李淩正想解釋,父親卻從屋裏走了出來,隻好叫了句:爸。李山笑了,道:“這孩子,出息了,連個電話都不給家裏打,重陽節也不回來過,打你電話說停機了,要不是聽你師父講你去了北京,我們都不知道該上哪找你。”
李淩有些慚愧的道:“對不起啊!爸,媽,我是不想讓你們擔心的,沒想到還是讓你們還是未能避免。”
李山歎了口氣,道:“現在的年輕人,我是搞不懂了,好端端的工作不幹,跑那麼遠幹嘛?哪裏不跑,偏偏跑到那天氣都可以凍死人的地方去。”
“爸,沒事啦!不是你想象那樣子的。”
“好了,好了,別說了,別說了,回來了就好了,這不沒事嗎?”王鳳忙打著圓場。
李山再次歎了口氣,人比以前還更黑了,那臃腫的肚腩也小了許多。王鳳搶著幫李淩把行李提進了屋內,李淩在屋裏隻走了四五步遠,就刷的一下滑倒在地上,幹淨整潔的衣服頃刻間就不成樣子了。李山幾步到他麵前,想拉他,李淩不讓,硬是自己爬了起來。
“小淩,沒有摔到哪裏吧?”王鳳跑過來心疼地道。
李淩搖搖頭,彎下腰看著這凹凸不平的地麵上,長著一片青苔,一旁還有許多水跡,李淩不知道爸媽這二十多年來是怎麼過來的,這還是住人的地方嗎?李淩想,我已經長大了,有責任有義務去給這個家貢獻什麼吧?我已經二十歲了,可是我做了什麼呢?我改變了什麼呢?沒有!
李淩沒有再說話,伸手示意父母去忙各自的事情,不要打擾自己。在這個村子裏,作為都有勞動力的四口之家,為什麼會是現在這種局麵呢?難道是自己不夠努力嗎?李淩在深深自責著。別人可以蓋新房,我為什麼不可以?別人買了摩托車,我為什麼沒有?別人可以去考汽車駕照,為什麼我都還不敢想?為什麼?李淩一連串為了自己很多個為什麼?
如果年輕時的爸爸去努力了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嗎?當然不是!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去埋怨,去指責就能改變現實嗎?不能。我已經二十歲了,一個尷尬的年齡,再過幾年我拿什麼結婚?讓別人蹲這樣茅草屋嗎?就算我有本事,把人家騙來了,人家不是傻子,也會走掉的。
王鳳與李山站在門外,遠遠的看著他,李山臉色難看,王鳳這會有種想哭的感覺,她覺得很對不起孩子,沒能供他上大學,沒能給他一個溫暖的家。李山搖了搖頭,點燃了一支香煙,任憑煙霧在周圍飄散,除了煙已經沒有什麼能夠理解他了。一個孤獨寂寞的男人,一個走到外麵臉上無關,一個沒有多少人願意跟他打交道的男人。這輩子,我究竟錯在哪了?李山問著自己。
王鳳忍著心中的苦楚將幹柴火抱進了廚房,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每次去給人家做小工,當聽說是李山的妻子時,別人都會挖苦她:你都找累啊!你老公天天到處去玩,天天去賭,你還這麼辛苦的幹活,累死去都沒人心疼。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時,王鳳都格外的難過,可是卻沒有辦法,誰讓自己嫁給了這樣的男人,即使心裏痛到無法呼吸,都要假裝不在乎。
李淩慢慢站了起來,獨自走進了房間,掏出錢包,細細地數著。他歎了口氣,塞回幾張之後,來到了廚房,將5000元放到王鳳的手中,道:“媽,這錢你拿好,也不多,你們先拿去用吧!”
王鳳手握著這一遝紅色的鈔票,這輩子都還沒有一下子拿過這麼多錢,那一刻她哭了,道:“兒子,你真的出息了。你夠用嗎?要不要拿回點去,家裏現在也不急著用錢。”
李淩從西裝的外口袋裏再拿出300元,道:“媽,我夠了,你放心吧!我已經會賺錢了,這錢你就自己去買身好點的衣服吧!”
王鳳說什麼也不肯再接過來,李淩硬是塞到了她的手中,道:“媽,家裏的情況我還不知道嗎?您已經好久沒有穿過新衣服,我對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