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王八,你今天早上沒吃藥吧?”同桌劉雲龍納悶的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問道。而我,正目光渙散地趴在課桌上,等待下課的鈴聲。
對於這種沒事兒找抽型的問話,我選擇不做聲已經是很給他麵子了。
“我看你臉色發白印堂發黑,夜裏做惡夢了還是早上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劉雲龍見我不理他,繼續挑釁著。
“你哥我夢見什麼還要給你彙報不成?”我有點想罵他的衝動。
如果他沒說對還好,我倒不至於會有這麼大火。可這家夥隨便一句,還真讓他都給蒙對了。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和今早發生的事情。
夢裏,我在半夜睜開眼睛,赫然看到臥室正中擺著一口大棺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黑煙,不停地被吸入棺材的縫隙間,棺材裏還時不時地響起古怪的“咚咚”聲,好像有人在裏麵敲擊、想要出來一樣。
我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無法動彈,無法喊叫,隻能躺在床上瞪大雙眼看著那口棺材,直到筋疲力盡,才能醒來,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我叫王梓麒,是一個高三的學生,我所在的學校,之前幾十年在市裏都是排名倒數的,教育局根本就不給下升學指標,而且我們是最後一屆高中,等畢業,學校以後就隻教初中生了。
上到學校下至老師和我們,說白了都是在混日子,再堅持一個月,高考過後,大家就都解脫了。
對於我們這群被拋棄的孩子,高考能有壓力?說出來鬼才信!當初考不上高中,學習成績很差的人都被分到了這個學校,現在要考上本科,對我們來說,就跟妄想算出來彩票的規律一樣,那是純屬扯淡。
但是,最後的這點功課,還是要做的,課該上還得上。三年來,班主任很給我們麵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到頭了,當然我們也要給老師個麵子,大家好聚好散嘛!
當我早上衝出了家門的時候,已經離上課隻剩下了五分鍾。
其實我家和學校的直線距離不足二百米,學校就在我們家屬院的正北方。但是家和學校中間卻隔了個市醫院。
平時如果按正常路線上學,從市醫院前門進後門出,步行十分鍾可以到學校,但如果直接從家屬院翻牆到市醫院的話,那邊就是醫院後門,隻用兩分鍾不到,我就可以站在學校的大門口了。
眼看走正路的下場隻有遲到,說不得今天是要翻牆了。
打定主意以後,我趁院子裏晨練的大人們不注意,迅速溜到了牆根,先是把書包隔牆扔了過去,然後踩著牆根堆放的垃圾雜物,輕鬆翻過圍牆,跳進了市醫院的地界兒。
牆的這邊,是市醫院太平間的後院,我家和市醫院的太平間其實隻一牆之隔,說起來挺滲人的,不過住了快二十年,天天在牆角下玩,我也習慣了,雖然從來沒進過太平間裏麵,沒見過死人,但也沒有像許多人那樣,一聽見太平間三個字就發怵。
當我正準備再從後院裏翻出去時,卻在太平間的後窗戶裏看到屋裏麵泛起了一道光。
我循著光看去,原來是前門開了。
都說太平間裏是一個個大冰箱,裝著許多死人,我還從沒見過大冰箱是什麼樣呢,今天也讓咱瞅瞅!反正知道有人,我也不怕,於是湊到了後窗旁邊,往裏望去。
雖然前門開著,但是屋裏還是很暗,隻見一麵牆上全都是一米見方的大櫃子門,屋子的中間還有一張板床,床上躺著一個穿戴整齊的人……
頓時,我的汗要冒出來了,太平間裏躺著個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什麼了,畢竟十幾歲的少年,看見一個不相幹的死人,那種恐懼還是來得比較快的。
我正準備轉身跑路,突然太平間的窗戶裏麵冒出了一張滿是皺紋且慘白的臉。在窗戶裏麵呆呆的看著我。
“啊!”我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腿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待我看清時,才發現這張臉屬於太平間的看門老頭兒。我天天上學從醫院裏過,經常能看見他搬個小板凳坐在太平間的門口,仔細地看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怪樣子。
“小娃娃大清早跑到這裏來幹嘛?”老頭瞪了我好一會兒,劈頭蓋臉問道。
“我……我是隔壁院的,翻牆過來的,急著上學。”沒找到什麼好理由,我隻能實話實說。
“往哪翻不行?非要翻到這裏來,娃娃不怕半夜做噩夢啊?”老頭一邊說,一邊把太平間的後門打開。
“快過來,從這走吧,上學別遲到,下次不準了啊!”老人衝我招招手。
我這發現自己還在地上坐著,趕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朝屋裏走去。但剛邁了一步,我卻不敢動了,裏麵還躺著個死人哪!難不成要我從他旁邊走過去啊?
“害怕了?害怕你別跳進來啊。”老頭看出了我的心思,雙手一背,諷刺我道。
“誰……誰怕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出於年輕人的衝動,我本能性回了一句。可說完就後悔了。走,屋裏躺著個死人啊;不走,話都放出去了,再翻牆出去多丟人啊!
太平間那刷了紅漆的破木頭門,就像一張血盆大口,仿佛就等我走進去好一口吞下,把我永遠困在裏麵。
但看到旁邊一臉邪笑的老頭,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就從心底冒了出來,朝門內邁出了腳步。
我故意不去看怪老頭,好讓他認為我是很有膽量的。
但其實我的所有注意力早就挪到了那具屍體上。走過屍體時,我一直沒敢把眼神從他身上挪開,生怕他突然抬手把我拽住。
直到走出太平間前門,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兩步,衝到門前的空地上,看到外麵早上醫院裏過往的人,這才鬆了口氣。
還是趕緊去學校吧,今天不但近路沒抄成,還碰上這麼檔子事兒,我是越想越鬱悶。
回頭去看,那個怪老頭還是背著手,站在太平間的前門口笑嗬嗬地望著我,但我總覺得他的笑很不舒服,隻有一邊揚起的嘴角,看後給人一種掉進冰窟窿的感覺,冷嗖嗖的。大概是和死人在一起呆得太久的緣故吧。
就這樣,第一節課我都在神情恍惚中度過,一會仿佛感覺太平間的那個屍體就站在我背後,一會又想著夜裏再做夢他會不會從那個棺材裏麵爬出來……
“你看,讓我說中了吧?夢見什麼了?給我說說,我幫你解解。”劉雲龍見我一臉回憶的神色,知道自己就算沒有猜中,也差得不遠。
這家夥,在家看了本《周公解夢》,就跑這充半仙來了,我是一百個不願搭理他。
“劉雲龍。”班主任其實早就發現他歪著頭衝我瞎白話半天了。“今天複習了哪幾篇文章?你說一下。”
“今天複習的是論語六則到莊子的逍遙遊這幾篇文章。”劉雲龍馬上站了起來答道。
我心中無語,這家夥的記憶力真不是蓋的,和我胡呲半天,居然還能答出來,班主任看來也沒想到,愣了足足有三秒鍾,方才說道:“答得好!你站後麵去。”
我樂了。劉雲龍徹底傻眼:“老師,我答對了啊!”
班主任眯眼瞧著他,神態自若地說:“我知道,我又不是因為你答題罰你的,是因為你剛才說話罰你的。咱們賞罰要分明,你答出來,我已經誇過你了,現在到後麵罰站去。”
劉雲龍無語了。乖乖地從我身邊出去,還不忘狠狠地頂了我一下,以示對我幸災樂禍的報複。
我扭頭看著他那怨毒的眼神,真叫爽啊~哈哈,讓你小子一大早就咒我!活該!
“還有王梓麒,也站後麵去”,班主任在回頭往黑板上寫字前,又撂了一句。
……
劉雲龍站在我旁邊捂著嘴不停地樂,直到下課。
“快給我說說,你到底夢見了什麼?”放學後劉雲龍對我是緊追不舍,一定要搞清楚他對麵相和夢的判斷是否正確。以便更深入地研究。
我是真懶得搭理他,難道高考前的人們都有點心理變態?
說實話我很不想再從市醫院裏穿過去回家了,一方麵是因為早上的事情實在讓我有點難受,再者那個看太平間老頭的邪笑,更讓我不舒服。
但不從市醫院裏麵穿過去,回家要多費一倍的時間,再說劉又正好和我一路,旁邊有個人,感覺上來說應該會好很多。
可當我們路過太平間的小院門口時,劉雲龍卻突然不走了,拉著我小聲說:“你看那邊門裏麵有什麼?”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太平間的院門並沒有關上,透過那一尺來寬的縫隙,看到裏麵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還有一個穿警察製服的人,正站在門後打著電話。
那個警察轉過身來,看到我們朝這裏張望,隨手關上了院門。
“稀罕事兒啊!走,找個地方爬上去瞅瞅!”劉雲龍瞬間就來了精神。
“這麼高的院牆,你怎麼看?”貌似他還真有爬上去看的願望,我卻提不起一點興趣。
“那邊牆角不是有個破板車麼,可以站上去看啊。剛好露個頭出來。”劉雲龍一早就觀察好了地形,朝那裏走去。
走到破板車前,我不耐煩地說道:“你要看趕緊看,我還急著回家吃飯呢!”
“放心好了,小爺我就是來嚐個鮮兒。天天複習複習,總得找點刺激的事兒幹!咱也調劑調劑不是?得,一會請你吃冰棍兒。”劉雲龍一邊爬一邊調侃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