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吃早飯的時候,我又一次向張山提起了上山的事情。可張山說離月底發工資還有十來天,怎麼也要幹完這個月,拿全工資才走。還說什麼做事要有始有終,半中腰跑路是不道德的。
實在拗不過他,我又問村裏有沒有電話,能先找到他師傅溝通一下也是好的。誰知道這家夥說單家村四十九戶,竟沒有一家裝電話,說什麼太高太偏,人家電信局的不肯來裝。
看來,還要被這家夥再拖上十來天才行。怎麼我幫他辦個事兒就這麼難?
不過也行,我這兩天請假太多,估計再請就要被開除了,還不勝趁著這幾天,我自己先辭職,等從太行山回來,再重新找個工作。反正現在沒房沒車,晚上都回家吃飯,暫時不掙錢也沒什麼。
其實我辭職的主要原因是幹了兩年,自覺得手藝有所提高,想找個更高的平台發展一下。不說別的,工資待遇上肯定能有一個質的飛躍。
現在的公司雖然安逸,但可以說我的薪酬已經到頭了。也總不能停滯不前,一個月1200塊的工資,和工地上抗包的張山一樣,的確有點無法接受。至少我還指著自己的工資結婚娶媳婦兒呢!一個月1200,這得攢到猴年馬月去?
既然打定主意,也就不在乎上不上這半天班了。吃完飯,和他們分手後,這才慢悠悠往公司趕去。隻要下午見到老板,就和他談關於辭職的事情。
來到公司,沒想到老板居然不在,平時他可是天天貓在辦公室裏的。沒辦法,我隻得回到自己位上,做做還沒有完工的一些東西。不過一打定注意要走,就沒了工作的積極性,瞎折騰了沒一會兒,我就忍不住疲憊,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唉,你知道不知道咱們老板一上午沒來,幹嘛去了?”迷迷糊糊中,旁邊的兩個同事在低聲談論著關於老板的事情。我注意力這麼一轉移,也不覺得困了,裝作睡覺似的,趴在那裏聽了起來。
“你知道?”另一個同事問。
“告訴你吧!前天才到了政府的一筆款項,有三十來萬。她們兩口今兒個一早,拉著倆區裏麵的領導,去白馬寺上香求佛去了!”這個知道內幕的同事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事兒你都知道?他們去上香幹嗎?”另一個同事覺得玄乎,提出了疑義。
“你別不信,司機小馬今天跟著一起去了,他發短信告訴我的。你知道他們四個人,一人求個法號花了多少錢?”
“多少?”
“一個主持親賜的法號,就要這個數!”那個知道內幕的同事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數字。
我聽到這裏,自然也想知道是多少,悄悄把眼撐開一條縫瞅去,看到他右手中間三根手指蜷著,隻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劃的是一個“六”。
“六千?”當聽眾的那個同事咬了咬牙,猜道。
“六千後麵再加一個零,六萬!”知道內幕的同事咬牙切齒地說道。
“好家夥!一個法號就六萬?!”
“一人還發個玉佛,說是主持親自開光的。”
“那也值不了六萬啊!這兩口真是窮作掰(土話,大概指沒能力還要臭擺譜的樣子)!有錢去整那個,沒錢給咱們發工資!”聽故事的同事算是相信了,開始聲討。
因為這時候我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發工資了,老板說暫時資金周轉不開,先欠著大家。當然,這也是我想辭職的一個主要原因。兩年裏,公司已經以這種理由拖欠過好幾次了,最長的時候將近半年沒發工資。
“區裏領導怎麼說都是黨員吧?他們也信這個?”
“那你算不知道,現在有錢有勢的,誰不信啊?還不都是心裏圖個安穩。有錢的想越來越有錢,有勢的想越爬越高。”
我聽了心裏也是氣得不行,三十萬的政府專項資金,他們一上午就造出去二十四萬。還隻是為了求個什麼法號。跟著這種老板,還幹個毛啊!
“噓,別說了,幹活幹活!小王,別睡了,老板回來了!”旁邊的倆人正竊竊私語,眼見老板進門,趕忙站了起來,還不忘把我“拍醒”。
我坐直身子,剛好老板黑著臉從旁邊走過,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想了想該怎麼說,我站起來,趁沒人找他,跟著往裏屋走去。
“吳總,我想跟您談一下。”我敲門進來後,見老板剛把公文包扔在桌子上,看上去情緒不高。也不知道這時候和他談辭職的事兒行不行?
“哦~小王,來,坐!”老板見到是我,趕忙把臉色稍作調整,遞給我一支煙,坐到他寬大的辦公桌後問道:“說吧,什麼事兒?”
“嗯……是這樣的,我可能要跟親戚回老家一趟,辦些事情,時間挺長的,不想給公司添麻煩,所以我想辭職。”我把煙拿在手裏,沒敢點,衝著他說道。
“哦,這有什麼?你辦事兒需要幾天?我給你批假不就行了!”老板愣了一下,說道。
“我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所以才跟您辭職的。”我照實說道。事實的確也是這樣,跟張山回去找銀溜子,誰知道要多久?記得上次在夢中,聽他師父說,找個一年半載的都不稀奇。
“什麼事兒啊?要這麼久?”老板見我不肯明說,比較直接地問道。
“這個……老家的一個表哥病了,我陪他回去調養調養。”我想了想,說出一個似真似假的理由。
老板也覺得我的理由有點牽強,把身子往前一探,擠出一點點笑容,盯著我問道:“嗬嗬,小王。到底是因為什麼?咱倆還有什麼不能直說?有更高的追求了?還是想漲工資?”
“真的,的確是這個原因!”我既然說出來了,隻能死扛到底。
“……行!人各有誌,既然你決心已定,我也不再說什麼。”老板撓了撓頭,接著說道:“不過公司目前的情況你也知道,業績不是太好,如果你執意這兩天就離崗,那這個月的工資恐怕就……當然,前兩個月欠的我一定會一分不少的給你!不過要到公司有資金周轉的時候。”
這個狡猾的家夥!見我要走,竟想克扣掉我這個月的工資!今天二十號,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少說也七八百塊呢,怎麼能讓他說扣就扣?
再說,張山我們上山,我也多少也需要帶點才行啊。按他這麼說到下個月底才發,我可等不及。
“吳總,說句不中聽的。”我想了又想,覺得這個月的工資還是不能丟,試探著說道:“我工作一向沒出過什麼岔子,這個月已經過了一大半,您說扣就扣,不太合適吧?”
“嗬嗬,別急,聽我說啊,咱們公司的規定你也看過,如果要辭職,至少提前一周申請,把工作什麼的都交接完,才能走。”老板捏著煙屁股,說完後猛抽了一口,摁在煙灰缸裏。接著說道:“你今天提,明天就想走。你說你走了,留下這一大攤子怎麼辦?”
我想了想也是,和他討價還價道:“我也知道是有點突然,要不我多呆兩天,一定把工作交接完再走,您看行不?”
“小王,製度就是製度,你當我這裏是什麼?菜市場?還討價還價?”老板終於有點不耐煩了,對我撂出了狠話:“兩條路,一,要麼你幹到下個月十號,把工作交接完,我讓你走;要麼你就甭要這個月工資,現在愛去哪去哪!”
“吳總,您這麼說我真有點不同意。畢竟這個月我還是幹了十幾天的,那也是我應得的……”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老板直接搶了過去:“好了,你去忙吧!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怎麼選擇,在你自己!”
說完,老板再不看我,低下頭在抽屜裏翻著什麼。
“那如果我想現在就要前兩個月的工資呢?”我咬了咬牙,大不了這個月白幹了!既然話已經說開,就有什麼談什麼。我就算不要這個月的,前倆月的他也得馬上給我。
光說等有資金周轉,鬼知道他有錢的時候,會不會再帶上幾個領導去求那個什麼法號。
“沒錢!”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頭盯著我,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兩個字。
“但我確實急著用錢,您就不能先給我結了?”我依然耐著性子和他商量著。
“你急著用錢?我他媽還急著用錢呢!總之現在沒有,你想怎麼的吧?”老板徹底不耐煩了,衝我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