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米,又一個轉彎後,我看到了微弱的光線。趕忙跑過去,扒開遮在外麵那茂密的草叢和泥巴,總算從洞裏鑽了出來。
上午的光線刺得我半天才恢複視力,放眼望去。我心中不禁感歎道:“我了個天爺啊!敢情在地底下爬了幾百米,又從古城牆下麵鑽出來了。
鄭州的古城牆是鄭州商代遺址的一部分,始建於約三千六百年前。1955年,在今鄭州老城及北關一帶,發現了長方形的商代城垣,一般稱為鄭州商城。經考古發掘證明,該城早於安陽殷墟。196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鄭州的這截城垣,雖然也算城牆,可是和開封、西安那些古城的城牆大不一樣,不要說雄偉了,那簡直是可憐得要死!從遠處看就是一小土坡。
當然,這也不能怪人家當年築城的人偷工減料,要知道那可是在三千六百年前。製磚的技術最早隻不過起源於公元前770年-221年的春秋戰國時期。算起來還差著將近一千年呢!所謂“秦磚漢瓦”,直到秦朝,製磚業才有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所以咱們今天看到的長城,都是用磚砌起來的。
在這之前,隻有一國的都城,才能見到磚砌的城牆。其他地方都還是用原始的土坯結構。
鄭州的商代古城牆,就是土坯結構。
而今的鄭州古城牆,你如果來鄭州,順著城東路一路由北向南,它就矗立在你的右手邊。雖然早已沒有了昔日那威武莊嚴的樣子,但畢竟見證了人類社會這幾千年來的發展和進步。而且上城牆可是不收門票的呦~想怎麼上就怎麼上!你就算抓一把三千六百年前的土帶回家種花,也沒人管你。
我出來的洞口非常隱蔽,在一截城牆根下麵,後邊幾米遠就是一個家屬院的院牆。估計這裏常年連個保潔員都不會來,各種垃圾囂張地漫過了我的腳踝。隻不過,這個地方就算再隱蔽,千百年來就沒人發現過?
我又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周圍散落了好些看起來剛剛碎裂開來的土塊,大小不一。這也直接肯定了我的推斷——這個洞口早前是用厚厚的泥土封著的,現在剛打開而已,隻不過是高苑打開的,還是別人打開的,就不太清楚了。
找了截還算幹淨的地方,我手腳並用,爬上了城牆。
要說冬天的鄭州真沒什麼看頭,隻有兩種天,一種是掛著大風的晴天,另一種就是刮著大風的陰天。樹葉子摻著黃沙,飄得滿天都是。
今天很冷,快要有零下十度了。這種天氣,別看是上午八九點,城牆上連一個來鍛煉的人也沒有。隻不過,在南邊不遠的的塊大石頭上,並排坐著兩三個人,就像等著老師來上課的學生,完全無視凜冽的寒風,昂首挺身,雙目直視著前方。
從我這裏的角度看去,隻能瞧見最北邊的那個人。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帶著舊式的近視鏡,一副窮酸學者的樣子。等走近了仔細查看,這才發現坐在最南邊的劉雲龍。這家夥此時抻著他那本就細長的脖子,坐姿嚴謹,看向前方。
我仔細看了這家夥的模樣,隻見他鼻涕流的老長,而且是垂在外麵,似乎有些凍住的跡象。這種情景可是隻在動畫片裏見過。可他愣是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擦。
“……哈哈哈哈!……”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說劉,大早上的你沒事兒跑這兒來健身也不叫我一聲?愛運動好!關鍵你得注意形象啊!瞧瞧凍的,來我給你這冰溜子掰掉……”我笑完後,又說了半天,才發現不單是劉雲龍,就連旁邊那兩個老頭兒,也都一動不動。
“唉!我說,別玩了!咱還有一堆事情要辦呢!”我發現有點不對頭,收起了笑容,上來打算拽起劉雲龍。可一用力方才感覺到,這家夥身子竟然梆梆硬,難道是被凍上了?
怪事!我見拽他不動,隻得撤回來兩步,好好觀察起他們三個人。
他們並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塊石頭要說還真不小,長三米有餘,寬一米多,頂麵還算平整,就算橫躺兩個人,也不會顯得擠。一看就知道是有年頭的。因為高出地麵的這三五十公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從邊沿到縫隙,都平滑異常。這顯然是多年來人們不斷撫摸造成的,有些地方,甚至被摸得發亮。
圍著轉了一圈,我也找不出來他們被定在這裏的原因。既然是高苑放在這兒的,那她絕對不會用什麼太過分的手段,畢竟她的主要目的是在不影響探查那個洞的情況下,盡量避免有人打擾。
那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是被催眠了。
既然是催眠,就好辦多了。我又繞回到劉雲龍麵前,蹲下來,準備施展“清神咒”。可一抬手,這才發現手中還攥著個東西。攤開一看,赫然便是剛才高苑給我的那顆骰子。
這時我才有機會來仔細觀察它。隻見在陽光下,這顆骰子竟不斷變換著光芒。每一麵的點數,仿佛像一個個小窗戶,隱隱約約有些人影在裏麵晃動。
如此稀罕的玩意兒,我還是頭一次見,對著天空好奇地不停翻看,想要努力瞧清那些點數裏麵,放映的到底都是什麼“電影”。當翻到1點的時候,我不動了。因為這個本就較大的圓正不斷擴散,逐漸占滿了我的整個視野。
“壞了!!!”我顯然已經意識到要出問題,可目前視線之內,都是一片模糊,不斷晃動的色塊讓人心煩意亂。又如何能想辦法抽身出來?最讓人擔心的是,劉雲龍他們仨還在旁邊坐著呢!
雖然高苑和錢老頭兒都說這顆骰子隻是展現一個人的六生六世,可誰知道要看完,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別我還沒看完,他們幾個就先凍死在這古城牆之上了!
……唉,我體質陰寒,倒是不怕。但願劉雲龍他們三個能多挺會兒,早點兒讓人發現吧!這是我視線完全被遮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第一夢
終於,那些惡心的色塊逐漸分散、重組、聚焦。我又一次看清了眼前的畫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架得很低的房梁,屋頂並不是常見的“人”字結構,而是一側高一側低。
很顯然這是間木質結構的屋子,因為屋頂間隱約能看到一些地方露出的茅草。
我還在好奇地觀察,耳內也逐漸有了聲音。
“快看快看!他睜眼了!他睜眼了!”好幾個人的聲音同時小聲地在周圍說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努力抬起胳膊,想看看是否完好,能不能支撐著坐起來。
可一揚起手,我嚇了一跳,這根本不是我的手!皮膚又細又嫩,肉乎乎的,那麼小一點。這絕對是隻不滿周歲胎兒的手!
開什麼玩笑!我本能地認為這是有人在惡作劇。可片刻後,我隻能承認這個事實——這的確是我的手。因為我讓它往左,它就往左,讓它握住,它絕不攤開。
掙紮了半天,我也隻有接受的份兒。反正隻是個夢,又不是我自己,說白了這玩意兒就像個電腦遊戲,第一人稱視角而已。
安下心來,我開始環顧四周。但令我失望的是,周圍除了人臉,還是人臉。數了數,一共是八個人,他們排列的很有順序,一邊四個,此時都伸頭瞧著我。
這八個人很好區分,一對兒老年夫婦,一對兒中年夫婦,四個小女孩,看樣子最大的不過十來歲,最小的還在中年男子的懷中抱著。
所有人都穿著粗布麻衣,雖然料子一般,也沒什麼裁剪做工,倒還算幹淨。
看到這麼多女孩,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掙紮著摸了摸兩腿之間……
……還好,東西還在!
放下了這樁心事,我想是該和他們交流的時候了。
可剛一張嘴,我又愣住了,雖然早已想到身體不是自己的,聲音八成也不會是;但沒有想到的是,我本來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和打招呼方式,一張嘴,竟都變為了“哇~哇~”的小兒啼哭聲。
“哎呦呦~我的小孫子!怎麼啦?餓啦?來!爺爺抱抱!”左手邊那個滿臉皺紋的老漢見我“哭”了起來,笑眯眯地探過身,環臂把我抱了起來。
來到他麵前,頓時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袋油子味兒,嗆得我直欲作嘔。而且他一邊抱著,還一邊晃著,加重了我的這種感覺。
抱了一會兒,老漢隔著小床又把我遞給了中年婦女。我估計這個女人可能連三十都還不到,雖然長相一般,不過五官都很精致。
看著我,她眼中有一股慈母的神色。我想,她應該就是這個嬰兒的母親了。
等老漢和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丫頭走出去後,這個女人對我撩開了她的前襟……
吃飽喝足了以後,我被這個嬰兒的奶奶——那個老年婦女抱出了屋門。好在這一趟跟著她到處轉了轉,我也終於摸清了此時的情況。這裏應該是地處山西和河南交界,大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人們的口音既有點河南味兒,又有點山西味。
小村子,沒什麼窮家富戶之分,基本上家家的房子和物件都一個樣,那種茅草做頂,石塊混著泥坯做牆的屋子隨處可見。隻不過我依然還不知道此時究竟是什麼年代?貌似中國兩千年的封建社會,甭管哪朝哪代,這些地處深山的老百姓,穿著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
朝代的更替,幾乎影響不到他們。
目前我所能探知的,僅僅知道這是古代,因為每個男人都蓄著長發,有的盤起來,有的則幹脆披散著。當然,也有極少數人留著光頭或板寸。
天氣不錯,應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幾乎大部分的人們都在村旁的田間勞作,我也看到了這家的老爺子和那一對中年夫婦。討厭的是,這家的三個大閨女,有兩個都到了九年義務製教育的年齡,也不說去上學,始終對我充滿好奇心,每隔一會兒就要來拉拉手捏捏臉。搞得我鬱悶不已。唯一還算老實,不動我的那個,還趴在老太太的背上,想要拿眼神嚇哭我。
接近晌午的時候,這家媳婦從地裏回來做飯,老太太還帶著我們幾個坐在院子裏,幹一些雜活兒。
做飯時,這婆媳倆的一段對話,倒是讓我聽得津津有味兒。
“淑娥,咱們家盼了十年才盼來個孫子,這名兒可一定要起得響亮!”婆婆抱著我,坐在院中的空地上說道。
“唉!大偉和公公剛在地裏都商量好了!明兒一早他們就帶著您的金疙瘩去鎮上,找仁濟堂門口的周鐵嘴,求個好名字!”媳婦從廚房中走出來答應著。
“找周鐵嘴……他靈是靈,可這又得花錢啊!”婆婆一聽,就皺起了眉頭。
“娘!”媳婦兒走過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我來說道:“人一輩子就這一個名字,花點錢又有什麼?咱們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認識自己的名字都算是有學問了。您總不想給小孫子起個跟您兒子一樣的名字吧?”
“噗!”婆婆一聽,捂著嘴樂了。“要說狗剩兒這小名,還真不是我們倆起的,那可是我婆婆琢磨了一整天才琢磨出來的。說給孩子起個畜生名字,好養活。行!咱們該花就花!給我小孫子起個響亮點的名字,將來說不定能當個將軍!”
媳婦已經開始喂我吃奶,說道:“可別當將軍,整天出去打仗,我這做娘的,多擔驚受怕啊!要當就當大官!”
“大當官不好!整天不是被百姓罵,就是被皇上罵。不好不好!我孫子怎麼能受那份氣?”婆婆剛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嗬嗬,照您這麼說,咱家這金疙瘩隻有當皇上了。”媳婦一邊拍著我,一邊調侃道。
“哎……”婆婆歎了口氣:“皇上好是好,但也不見得有咱們老百姓過得滋潤。反正咱們家是沒那個命。”
“您的話可別說這麼早。”媳婦兒不願意了:“您忘了昨天村長來就說,咱們家慶喜胳膊上那個叫什麼‘無用記’,將來會有大成就呢!”說完,低下頭喜滋滋地看著我。
“呸!你那個黃伯伯一輩子就隻會和死人打交道。讓他看死人,行;看活人,他可沒那個本事!還什麼無用,瞧瞧以後是他家孫女沒用,還是咱們家疙瘩沒用!”
婆媳兩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就把午飯給準備得妥妥當當。鄉下人也沒什麼講究,扛餓就行。媳婦和婆婆吃過後,就帶著一大盆蘿卜白菜炒粉條和好幾個饃饃下地了。而婆婆把我放在堂屋中間的一個搖籃裏,也休息去了。
無聊中,我開始研究這個身體。先是看了一下右手腕,果然有淡淡的三個圓點,不仔細瞅還真發現不了。看來她們話中的“黃村長”沒說錯,我倒是對這個老頭感興趣起來。
試著動了幾下,我終於發現,這個身體並不是完全聽令於我的。有時候我想怎麼動都行,可有時候無論如何努力,卻根本無法支配他。沒辦法,先這麼著吧。
一下午閑來無事,我又不能說話解悶,時間過得是相當難熬。
山裏的天黑得早,直到馬上就要看不見路了,那一家三口才從地裏回來。婆婆早已做好了飯菜,晚上還挺豐富,雖然依舊不見肉,但至少有四個菜,配著小米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其樂也融融。
我依然與飯菜無緣,早在中年女人剛進屋的時候,就已經被灌飽了奶水。
飯吃到一半,外麵有人喊門。
中年女人馬上放下筷子去院子裏開門。這裏的每家每戶雖然房子不大也不好,但房子前麵的一大片空地,總會用柵欄再圍上一圈,權當自家的小院,平時曬些山上打來的野貨或是搭晾自家衣服。
片刻後,中年女人讓進來一個老頭,看樣子和這家的老公公年紀相當。一桌子上見是他來了,紛紛站起來打招呼,有叫老黃的,也有叫黃伯伯的,小的一律都叫爺爺。看來這就是中午婆媳倆話中的黃村長了。
由於我不用吃飯,早被放在一旁的搖籃裏。這個黃村長掃視了屋子一周,總算發現了我,一邊朝這裏走來,一邊說道:“你們不用管我,你們吃!我來看看我未來的孫女婿~哈哈!”
“孫女婿?”一屋子人聽到這句話都愣了。
直到黃老頭兒逗了我半天,中年男人才端著飯碗過來問道:“黃伯,您說我家老小兒是您的孫女婿?”
“嗬嗬,是啊!”這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村長停止了對我不斷挑釁的動作,捋了捋胡須道:“我家小妮子過到明年就四歲了,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福壽至,這時候來提娃娃親不算晚吧?你說是吧?老夥計!”他這最後一句,是扭頭衝還在飯桌旁的老公公說的。
“嗬嗬,不晚不晚!”老公公看來是沒什麼意見,笑得合不攏嘴。
“那再好不過了!”旁邊的中年男人一聽,也是高興地不得了,想了想,又為難道:“不過,黃伯,這從來都是男家主動上門提親,您這可倒好,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您就先來了……”
“哈哈!不用為這個擔心!”黃老頭兒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道:“你黃伯還會在乎你家那點聘禮啊?什麼時候給,給多少,全由你家說了算!誰讓咱們爺倆有緣呢?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小孫女婿!”他衝我說完這句話,又伸手來逗我。
不出我之前所料,這老爺子的右手腕上,赫然有三顆櫻桃大的褐色圓點。
黃老爺子見所有人都在吃飯,隻是又多說了兩句閑話後,就告辭而去。走時嘴裏還哼著小曲,顯然是極為高興。
我猜測了一下,中午婆婆就說他和死人打了一輩子交道,顯然是一位頗有修為的掌印人,他來找我的原因無外乎兩條:一,把畢生本事傳給我,好接他的班;二,對我有所圖。我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飯後,公公和婆婆就帶著三個稍大點的丫頭去東屋休息去了。這年代,這地方,你能指望有什麼夜生活?何況早點睡也能省不少燈油錢。
女人開始收拾碗筷和打掃,而男人則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又湊了過來,把我抱起逗著玩。
一切都是那麼的溫馨和恬靜。
……
“不好啦!流寇來啦!”遠處,淒厲的叫聲突然劃破安靜的夜晚。
“怎麼了?”女人一臉緊張地趕忙從廚房中跑了出來。
男人把我遞給了她,安慰道:“沒事沒事兒,他們說不定隻是路過而已,我出去看看!”說完,他就轉身出了屋門。
但“流寇來啦”的叫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近。慢慢地,周圍開始變得嘈雜起來,遠處似乎已經能聽到馬兒的嘶吼和蹄聲。
公公和婆婆也聽到了外麵的喊聲,從裏屋趕了出來。
片刻後,男人回到屋裏,一臉的慌張,結結巴巴地說道:“流寇!……流寇已經到村口了!……我瞧見……村口周二叔家的房子已經被點著了!”
兩個女人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隻有公公比較鎮定,他第一時間吹滅了蠟燭,然後問道:“籬笆門關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