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一齊用力,總算翻上了近三米高的牆頭兒。
看著下麵蜂擁而至的幹屍,我心狂跳不已,不是嚇的,而是累的。要不是柳芽兒,今兒真得交待在這兒!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我喘著氣問他道。
“我為什麼不能回來?”柳芽兒一副理所應當的神情。“我現在也是人!大劉兒說得對,是人,就得有人的樣子!”
“你不怕死在這兒?”我沒想到他竟突然間這麼夠意思。
“怕什麼?!大不了再回去當狐狸!反正我身子還在!”原來這家夥是有備無患。不過,他肯這麼做,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當人的機會,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有的。
跳下牆來,柳芽兒看了看四周,問我道:“大劉兒呢?!”
“不知道……”我把剛才的情況大概和他說了一下,這家夥聽後也直皺眉頭。
“你來過這裏,仔細想想,究竟有哪些地方不正常,咱們就從那裏入手。不然這樣沒有頭緒地找下去,太耽誤時間了!”我見他不說話,急著說道。
“……先跟我來!”柳芽兒想了想,拉著我從藥鋪旁的小路中走出來。
“你幹嘛?!裏麵都是幹屍!!!”我見他又拐到正門口,伸手要去推門,趕忙阻止道。這門要是推開,那不都放出來了!
“放心好了!跟著我,不用勞您大駕!”柳芽兒扭頭衝我笑了笑,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
沒想到中藥鋪的大門從外麵很輕易就推開了,看似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擋著。
第三次回到屋中,裏麵正有兩具幹屍在到處晃悠,聞到我們的氣息,頓時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隻見柳芽兒一點兒也不著急,把那張紙片用手大約撕了幾下,然後雙手將其捂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眼瞧著幹屍越來越近,他還不緊不慢,我有些站不住了。正要衝過去幫他擋一下,這家夥卻剛好念完了詞兒,“噗!”朝著手中吹了一口氣。我再看去,此時紙片竟變成了一隻灰白色的大野兔!
柳芽兒揪著它耳朵,又念叨了一句什麼,然後將其放在地上,說道:“去吧!”隻見這隻兔子一擺脫他的束縛,馬上就朝後門外的院子裏跑去。更奇怪的是,那兩具幹屍似乎發覺到了有新氣味兒的存在,也不顧我們了,立刻轉身朝後院追去。
等他們都出去後,柳芽兒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把後門關上,然後又扣上了門閂。
“你這變的什麼戲法兒?”我奇道。
“嘿嘿,這可不是戲法兒!是遁術!”柳芽兒樂嗬嗬地道:“兔子是從附近遁來的。”
“遁術?”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要是理解成戲法兒也可以!”這會兒顯然不是聊天的時候,柳芽兒接著道:“你看好門口,我找幾樣藥!”
“找藥幹嘛?”我不解地問道。
“有備無患!”柳芽兒一邊到處拉著裝中藥的小格子,一邊道:“到時候如果真的出去晚了,找幾味解毒的藥物,咱們就能多挺一陣子!”
等這家夥回來門口的時候,已經裝了好多藥在棉襖口袋裏。
輕輕帶上門,我又蘸著唾液在上麵畫了個最簡單的結界,防止那些幹屍跑出來。轉過身來,柳芽兒說道:“不如咱們就先去山穀南口的平台那裏看看吧,說不定在那裏會有什麼發現。”他是指最後穀內居民處死那姚氏母子的地方。
我看了看表,此時差五分鍾就到半夜三點。如果照著先前算的時間,我們可以說已經出不去了,倒不如放手大幹一場,順便找到這荒鴉嶺的命門所在,破了它,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不再猶豫,我倆放棄了繼續搜索道路兩旁的民居,快步朝山穀南出口走去。
兩裏路並不算遠,幾分鍾後我們就來到了南山口,從這裏看下去,幾百米的地方霧氣漸濃,但左手邊不遠處卻有一條小路,沿著山勢不斷向上。
“就是這裏!”柳芽兒觀察了一下周圍,就打開手電,領著我走上小路。
小路很窄,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就是懸崖。走了沒幾步,柳芽兒停下來,往旁邊一讓,示意我先走。
“幹嘛?”我看著他,不明白什麼意思。
“你是掌印人,而且陰氣比我重。你走前麵,不是太容易招惹一些家夥。”柳芽兒一本正經地道。
我沒什麼好說的,雖然關於無為印的用處,多少還知道一些。可但牽扯到其他方麵,我依然所知甚少。所以他說什麼,我隻能同意。
兩個人換了一下前後位置,繼續朝上麵走去。順著山勢拐過來彎兒,在坡度盡頭,我終於看到了這塊傳說中的平台。出人意料的是,這裏的山壁上居然都掛著火把,將整個平台照得如同白晝。
我初時還以為這裏也空無一人,誰知道瞧了一圈,竟發現在最盡頭的大堆木柴邊,低頭跪著一個人。
“小心點!”柳芽兒在一旁提醒著,我倆慢慢向那人走去。
靠近了,才發現這個人居然渾身****,披頭散發,手被綁在一個十字形木樁上,渾身沾滿了鮮血,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倆對望一眼,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從身形看,至少不是劉雲龍和張山,再者他倆的頭發也沒有這麼長。
“嗬嗬,沒想到最後一年,還能有人活著進來。”我們還在發愣,這個人突然抬頭張嘴說道。
……是個女人!難道……
“你是姚氏?!”我驚訝不已。記得柳芽兒之前說過,姚氏最後就是被綁著,渾身關節都釘上了簽子。
“嗬嗬。”女人虛弱地甩了一下頭,露出了她的樣貌,對我們說道:“難得你們到了這裏還如此鎮定,能和我探討一個問題麼?”
這個女人其實並不美麗,雖然頭發遮住了臉型,但鼻梁有些塌,嘴唇也有些厚。說實話,很普通的一個農村婦女形象,怎麼也無法和傳說中的“山魅”聯係起來。
“什麼問題?”柳芽兒緊盯著她問道。
“別緊張。我知道你們有許多疑問,不如咱們先聊一聊吧!”姚氏看著我們倆,臉上的笑容和她此時處境非常不協調。
“用不用我們先幫你放下來?”我看到她不隻是被綁著那麼簡單。而是掌心、臂彎和鎖骨上方處分別有一根竹簽,從皮肉穿過,釘在後麵的木樁上。
“不用,我是故意這樣的!”姚氏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著道:“這樣能夠讓我冷靜地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什麼?”我大為不解。難道非得這樣才能想清楚問題?
“你們說……”姚氏臉上開始出現了一些痛苦的表情:“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把罪惡的矛頭指向別人?為什麼所有人在把罪名加給無辜的人後,不但能坦然麵對,還可以那麼冷漠殘酷地再將其置於死地?為什麼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的不公平?為什麼好人不長命,壞人卻可以冠冕堂皇地把善良的人踩在腳下?這就是人麼?人的本性究竟是善還是惡?”
我知道了,原來她對於當年被整個山穀的人迫死,至今都無法釋懷。
“人當然是本性向善,孟子說的!”柳芽兒搶著說道。
“嗬嗬,小狐狸,你真的琢磨透如何當一個人了麼?”姚氏又恢複了淡淡的笑容,看著柳芽兒說道:“孟子是說過人性本善,可是荀子還說過人性本惡。究竟誰對呢?”
“呃……”柳芽兒頓時啞口無言,他畢竟讀過的書並不多。
“你……真的是一個山裏女人?”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姚氏。從剛才開始接觸到現在,她無論談吐還是知識,根本不像一個山裏的女人。
“唉……這百年裏我什麼都沒有,隻剩下時間。為了得到那些問題的答案,這穀中的每本書,我都看過好幾遍。”姚氏頓了頓,接著道:“可沒有一本書能夠回答我。但我沒有時間等了,今天你們來到這裏,我一定要得到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你都等了一百年了,還急在這一時?”柳芽兒從側麵想要給我們爭取一個合適的機會,不至於深陷到她的問題中去。
“百年咒言,馬上就要到期了!”姚氏又有點激動地道:“我雖然關得了他們一時,但我關不了他們一世。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這裏就要灰飛煙滅了!我不甘心啊!要麼給我答案,要麼就給我們全家陪葬!這就是這些人的命運。”
我們這才想起來,當年她的詛咒期限隻有一百年。雖然姚氏要了這裏每一個人的命,但看樣子她如果不得到答案,這裏所有的亡魂都得跟著她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那我們如果回答不了你呢?”柳芽兒再一次試探道。
“那就跟著一起陪葬!包括你們的另兩個朋友!”姚氏根本沒有考慮,就衝我倆厲聲說道。
“……如果我們回答出來了呢?”我想了想,問道。
人性本善和本惡,是一個討論了千年的問題。其實無論單從哪一個方麵說,都不能算是錯的,隻能看當事人如何理解了。
中國千年來都在教育人們,人之初,性本善。姚氏就算打小沒讀過書,但她耳濡目染,也會知道這個淺顯的道理。
可直到被迫死的那天,他的人生觀發生了扭曲,不再相信人本性善。也就是說,姚氏的潛意識裏認為人性是向惡的,所以她會有這麼大的怨氣,會困住這些亡魂近百年。
有人也許會問,既然她知道答案,為什麼還要問?
很明顯,她要做的是和兩千多年來的觀點作對,要推翻它!以證明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
“如果你能證明人不是自私的,善良的人多,我就放你們出去!”姚氏麵無表情地道。
聽他這麼說,我反而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劉雲龍和張山此時並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我還要試她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