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拎著十個剛出爐的熱饅頭,半包鹵豬頭肉,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回落腳的破廟。還沒走近,就聽到淡水妹憤怒的尖著嗓門大喊大叫,卻又聽不清她在喊什麼。他皺了皺眉,淡水妹一向被淡叔寵壞了,在村子裏倒沒覺得,雖然一直纏著他,整天嚷嚷著非要嫁他,氣得他爹不知道罵了多少回,打倒是沒舍得打。這回淡水妹偷偷跟著他們離家出走,牧野不知想了多少法子趕她回去,可她頑強得象牛筋繩一樣,死纏著不放。
走近了幾步,就聽見淡水妹撒潑似的喊:“……你得意什麼?自從你來了,牧二哥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說你是他媳婦……你翻什麼白眼?裝什麼清高?牧二哥為了你,在碼頭當苦力,你難道不能為了他,賣了你那條狗?……什麼?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可見你這種狐狸精沒有一丁點良心……放屁!牧二哥瞎了眼睛看上你!我呸!”
牧野眉頭皺成了“川”字,她們今天出門了?還到了碼頭,看到他當苦力?這有什麼好吵的,他哧笑一聲,女人!
他走到了廟門口,就看到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女人,淡水妹個子雖矮,卻很有力氣,整個壯實的身子壓在曉香的身上,兩隻手揮舞著要掐曉香的脖子,曉香勝在手長腿長,一隻手扯住淡水妹的頭發,一隻手架住要掐她脖子的胳膊。牧野趕上去,拎開淡水妹,大喝道:“胡鬧什麼!”一邊扶起曉香,幫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關切的問:“傷哪兒了嗎?”
淡水妹坐在地上,看著她的心上人對她如此薄情,委屈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嚎:“你個死沒良心的……我為了你……你知不知道……我這是為了你!嗚……嗚……哇……啊……”明明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哭鬧起來,跟村裏的老娘們一模一樣,真是學了個十足十。
牧野生平最煩聽到女人哭鬧,又不是會憐香惜玉的斯文人,加上做了一天的苦工,聽到淡水妹“嗷”的一聲哭嚎起來,心裏的那股火蹭蹭的往上竄,大吼一聲:“閉嘴!”
淡水妹和曉香都被他嚇了一跳,淡水妹噎了一下,咳嗽著,覺得更加委屈,拍打著胸口,幹嚎起來:“……你罵我?我爹都沒叫我閉嘴,我千辛萬苦的跟著你……你居然叫我閉嘴……我的娘啊……你死了就沒人疼我了……嗚嗚嗚……我的娘啊……”
看到淡水妹學著村裏老寡婦撒潑的架勢和口氣,牧野覺得哭笑不得,心裏的那股火“卟”的一聲滅了,全身的力氣一鬆懈,整個人都癱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無奈的看著曉香,苦笑。
曉香從來沒見過村婦罵街、老寡婦撒潑的戲碼,隻覺得淡水妹就象一個拙劣的演員,前一刻她還是強悍的搶匪,她心愛的男人一出現,立刻變成了受委屈的小女人,偏偏這個女人的“年紀”有點……真是複雜得不知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比喻眼前的淡水妹。
牧野幹脆不理淡水妹,拉著曉香的手,問:“你們到底在吵什麼?”
曉香在他身邊坐下,說:“今天我們出去,碰到一個人,他想花高價買我的狗。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勸我賣狗,說你在碼頭幹苦力太委屈……我知道,可……我的狗不能賣……”
“呸,你的狗金貴,難不成比人還金貴?”淡水妹收住了哭鬧,又開始了針鋒相對的戲碼。
曉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當然比你金貴。”
淡水妹跳了起來,指著曉香的鼻子罵道:“騷狐狸,你敢罵我狗都不如?小姑奶奶今天不把你那隻賤狗抓起來扒了皮,姑奶奶就不姓淡!比我金貴?哼!”她衝出破廟,滿世界找狗去了。小智又豈是她隨便找找就找到的?
破廟裏終於安靜下來。
牧野想了想,對曉香說:“我今天到碼頭打探消息,如果坐商船,能便宜許多,隻是不太舒服,要和貨物擠一擠。等我跟碼頭的人混熟,找人搭個線,找艘小點的船,混上去,過河應該不成問題。隻是,這個路引有些難辦,不過你放心,總會找到辦法的。對了,想買你那隻狗的人,怎麼說的?”
前麵幾句話,曉香還點頭聽著,這最後一句話……她眨眨眼睛,看著牧野:“你也想賣我的狗?”她的眼睛和聲音都冷硬起來。
“……不,我就隨口問問。”
“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我的狗,絕不會賣!誰想碰小智一根毛,我跟你們拚命!”曉香怒了,跳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衝出了破廟。
牧野心裏也憋悶,想,不過是隨口問一句罷了,難道那隻狗真比我金貴?問都問不得?老子到底為了誰這麼辛苦呢?哼,嬌小姐就是難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