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原獵人(1 / 3)

1989年8月,北京。

太陽慢慢滑下了地平線,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當小販的吆喝聲不再嘹亮時,這座古老的城市隱藏在了朦朧的月色下……

北京前門大街一個不起眼的拐角處有家理發店,門麵不大,看著有些年頭了。透過玻璃往裏瞅,生意卻是出奇地好——忙忙碌碌的店員,進進出出的客人。歡快的場麵為這岑寂的夜色增加了一抹喧囂。

進了理發店,抬眼望去,最右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30多歲,身著灰色西服的高瘦男子,正閉著眼睛哼小曲兒,“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又不相認,可他比親眷還要親……”

“哎喲,得啦,就您那破葫蘆嗓兒哼出的曲兒,聽得人都頭皮發麻!”坐在凳子上的那位睜開了眼睛,眯著眼往鏡子裏看——身後站著的那個胖子個頭不高,光頭,肌肉滾圓結實,手上正拿把剪刀笑吟吟地盯著自己。

這時,椅子上那位從嘴裏啐出一口,“我呸!嫌我唱得難聽,你那臭腳丫子我還沒嫌棄哪!當兵五年,我天天聞你那臭腳丫子味兒,都快熏死我了!”

被人揭了老底,後麵的那位掛不住了,做個噤聲的姿勢,“我說哥哥,店裏這麼多人,你得為我留點麵子不是,好歹我也是個老板嘛。”

“哈哈……瞅瞅,戳到痛處了吧?對了,弟媳沒嫌棄你的臭腳丫子味兒?”

胖子臉上掛不住了,氣得推瘦子一把,“行了啊,金戈。我說一句,你頂我十句。小心等會兒我手抖,給你來個大花臉。”

看到這位胖兄弟真有些生氣了,金戈急忙作告饒狀,“好好好,不說了,勞您大駕,等會兒啊,好好給我修修頭發,刮刮胡須。這不,晚上還有相親……”

說起相親,胖子抿嘴一樂,心想:這小子終於要收心了,這是好事。

聽到身後“撲哧”笑出了聲兒,金戈卻走了神。站在他身後的這位叫於洋,因為胖,所以得了個“魚頭”的綽號;當然,也因為腳丫子奇臭無比,還有另外一個綽號“臭魚”。這是金戈最好的兄弟,也是當年最親密的戰友。

五年前,金戈、於洋、範勇都曾經是賀蘭山的駐軍。他們在那遼闊的草原待了整整五年,那裏的一草一木、藍天、白雲、雄鷹、牛羊和駱駝……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們最美好的回憶。

五年後,三人同時複員回到了北京。

靠著父親的老手藝,於洋子承父業,開了這家理發店。因地理位置優越,手藝又精湛,所以生意一直不錯。現在又娶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日子滋潤著呢?

另外一位兄弟範勇更不用提了,靠著叔叔的關係進了報社,還當上了什麼攝影記者。一天到晚花著公家的錢,天南海北地跑,怎一個爽字了得!早在一個月前,這小子居然去了阿拉善盟,聽說要去拍一組關於雄鷹的圖片。

想到這裏,金戈有些傷心。於洋和範勇都成家立業了,手中有錢,家有賢妻,可自己還是光杆司令一個啊!

其實,金戈的祖上不差,追溯起來還算是貴族。據母親說,在清朝姓愛新覺羅氏,原是八旗子弟。不過,隨著新中國的到來和時代的變遷,原先的愛新覺羅氏都改成了漢姓,比如肇、依、金……

記得以前母親經常念叨生下自己那年五穀豐登,是個好年頭。家裏添子增孫,人丁興旺,一家人寶貝得不得了。不過,這起名字就犯了愁,後來父親想了三天,憋出一個名字:金戈。

還說這孩子有福氣,這名字也有氣勢,說以後一定能光宗耀祖。想到這裏,金戈心中一陣哀歎:金戈啊金戈,你真是辜負了父母對你的期望,混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想想都汗顏。估計自己這輩子是開會請了假——沒出席(息)咯!

“哎,我說老金,範勇這小子該回來了吧?都走這麼長時間了。”於洋揮舞著剪刀,嘴裏嘟囔著。

金戈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說道:“估計快了吧。前段時間他打了電話回來,說過段日子阿拉善草原上有場訓鷹賽,等看過比賽就回。”

於洋停下手中的剪刀,鏡中的他滿臉興奮,“咱們不知不覺離開草原五年了,不知道巴圖的幼鷹長大了沒有?”

巴圖,蒙古人,是他們最好的草原朋友。記得五年前臨走時,巴圖帶著一隻幼鷹來給他們送行,說要將它培養成草原上最厲害的巴特爾!到時候,一定邀請他們來看。五年時間眨眼即逝,年少的巴圖也該20歲了吧。

五年了,自從複員後他們再也沒回過賀蘭山,再也沒機會嗅到草原的氣息,那種空曠和美麗與城市是完全不同的,騎在馬背上的感覺令人神往……沒想到範勇這小子借公差機會去了阿拉善草原,他應該見到了巴圖,也應該見到了那隻幼鷹吧。哦,不,幼鷹也應該長大了,或許正如巴圖所說,它現在已經成為草原上最厲害的巴特爾。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響過,於洋並沒有過去接,旁邊的小徒弟眼疾手快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