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平川的曠野之中,一輛四輪馬車疾馳而過,留下一片荒蕪靜守蒼茫。
何俊傑在車廂醒過眼來。此時的他,雖覺渾身軟弱勞頓,但是比起之前,那的確是稱得上能動能跑還能跳。他先是將車輿內部仔細打量了一番,除了自己,更無他人,而馬車此時卻仍在徐徐行駛。何俊傑從車幔的縫隙中斜視了一番,見那兩個人正坐在車轅之上,趕著馬車徐徐緩行。顯然,此舉正是照顧身體虛弱的自己。
何俊傑並未先驚動那兩個人,也不忙起身,隻先在腦中尋思:“雖說當時這兩人對我多有羞辱,但終究還是救了我一命。”
他又想起當時求水的情景來,那場麵自然是曆曆在目:“那個叫殷君的人,當時本要給我水喝,但卻遭到他大哥的阻止,說什麼我是不值一救的人。按說大哥自然比駕車的殷君身份高,大哥若說不救我,這殷君恐怕也隻能對我袖手旁觀,既然救了我,自然得到大哥的首肯。若說這大哥是個絕情寡義,鐵石心腸之人,又為何最終要救我?”
他思來想去,沒有將當時的各個細節放過,大概半柱香時候,終於得到了答案:“原來……如此,倒是這大哥用心良苦了,可得好生謝謝人家才是。”正要起身間,又覷了覷車轅上那兩人的背影,隻見那個他還未謀麵的大哥輕柔柔地理了理自己的垂絲,舉止在何俊傑看來甚為怪異。
思忖良久之後,何俊傑當即深吸了口氣,挺起身來,掀開車幔,說道:“二位姐姐,有勞了,這駕車的粗淺活,便交給區區在下罷。”
那兩個公子聞言大驚,麵麵相覷,似乎遇到了個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殷君緊忙勒住馬韁,停下車來,用粗野地聲色怒斥道:“小子,你方才叫我們甚麼?”
何俊傑見他動怒,便撓了撓頭,賠笑道:“既然是二位是我救命恩人,又兼一路同行,旁邊更無他人,便莫怪罪小弟一時失言了罷。”
“你,你這小子……”殷君騰出一隻手來,死揪著他耳朵:“你活膩了你,貧,接著貧……”
何俊傑負痛說道:“本來我還不確信,但你這一舉動後,便十二分相信了。”
“你還……”殷君加大了力度,何俊傑隻覺得耳根都快碎了。
“罷了。”另一人冷淡地說道:“放手罷。”
那殷君這才撤了手,何俊傑隻在一邊叫苦不迭。
那“大哥”這回用了女音,但聽她聲色雖然清亮,卻多出了幾分柔和:“你是怎麼發現的?是聲音麼?”
何俊傑道:“二位恩人皆有擬男聲的本領,但手、肌膚,以及習慣,再加上……”何俊傑經過剛才被擰耳朵的劇痛後,自然說話也小心了一些:“還有殷君哥哥後頸上汗水淋過的胭脂。”
“你……”殷君氣得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了我是女兒身,還叫我哥哥,你成心氣我……”當下,又揪住何俊傑另一隻耳朵……
“好了,好了。”那“大哥”的聲色中,帶有幾分威儀:“別鬧了,聽聽他是怎麼看出來的,也免得往後叫人看破。”
殷君這時方才罷手,陰著臉衝何俊傑詫道:“小子,要不是紅昌‘大哥’替你求情,我非要廢了……”
何俊傑心思道:“這個姐姐好大的脾氣,好大的力氣,好強的煞氣,看來以後我還是少在她麵前寶裏寶氣。”
不過,聽了她這一句,何俊傑還是忍不住笑了:“為什麼你可以稱這位紅昌姐姐為兄長,我卻叫不得‘殷君哥哥’?”
那殷君被他反咬一口,本又要發作,但卻聽紅昌“大哥”說道:“我二人一路甚為謹慎,即便單獨相處,也不以姐妹相稱,更不以女聲示人,倒叫你這麼快就看破了。”
何俊傑解釋道:“二位姐姐雖然天生麗質,但奔波在外,理應受到風沙侵襲,因而麵目必有滄桑勞頓之感,但卻仍白肌粉膚,玉麵無瑕,可見必是用了濃妝相抹,此為其一破綻;其二,手勢和習性。二位姐姐雖有仿聲之功,又有變妝之效,卻難改閨秀習氣,以手心挽發,以手背拭汗皆是陰柔之舉。其三,二位姐姐皆白衣素裹,雖能略裹身段,但衣裳未免過寬,難掩原本腰如抱柳。其四,尋常美男公子但凡攜挈香囊,卻是死香,其體香不足為男子所聞,而二位姐姐天香襲人,讓男子聞之,卻是活香。其五,則是男裝成因:兩名女子於亂世中遠程奔波勞頓,自然不勝許多麻煩,而男裝便了去不少困擾。由此五處,便可斷知兩位姐姐真容。”
紅昌頜首道:“不錯,你倒是句句在理。我看你原本不是這般精細之人,但自你經了那番生死之後,卻變得越發聰明伶俐了。”
何俊傑聽了她這句,心中也是默認:“的確如此,看來絕境中激發出潛力之後,的確能使人智勇並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