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同樣立到窗前。
我伸手推窗,他就握住了我的手。
從窗間望出去,遠處花叢後麵,燈火徐耀,仿佛有人。
我抬頭看他。
事到臨頭,除了平靜,還是平靜,沒有其他:
因為沒有想過要得到,所以並不怕得不到。
“就是這件事——”一手被握住,他的手臂,從我身邊穿過,關上了微開的窗,“這隻手,我早已經握住了,隻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手一緊,整個人便從背後被擁住,他低下頭,聲音便在耳邊了,
“現在要我放?已經來不及了——”
一時無力。
手上身上,從一片冰冷,漸漸轉暖。
呆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而他隻是默默在我身後站著。
站得累了,不知不覺,竟將整個人的重量靠了過去。
身後的懷抱,寬闊而堅厚,沉重的呼吸聲,平靜安穩得讓人想睡。
我不動,他也不動。
如山般溫柔支撐。
動動唇,半晌,仰起頭。
這個角度,月光微淡,看得見他的眉眼,鼻,唇,淡淡地都蒙上光華。
微微勾起嘴角,看了半天,悠悠地說,“一夢到老......就好。”
他氣息一沉,道,“什麼夢?”
“從你眼睛裏,能看得到我,”我看進他漂亮的眼睛,得意地笑,“是厲勝男,不是別人,不是之華——你肯握我的手,就這一刻,我就夠了,這個夢,夠我做到天長地久。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果然,是忘記了穀之華。
這個時候,我不提,他就會忘。
過去,是一個香囊讓他記起,早晚都要記得,不如現在說,免得以後,要來怨我小氣。
穀之華就在後院。
我不要明日起來,他們見到了對方,再要他解釋什麼。
輕輕掙脫開了他的手。
我明白,我在他眼中,的確與以前,不一樣了;隻是穀之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時半會兒要消失殆盡,並不可能。
沒有把握——重新推開窗,風稍稍冷冽。
有些事,我已經沒有把握了。
寬不過幾尺的窗檻,各據一邊。
手停在推窗的動作上,莫名地輕鬆,道,“你聽——這琴聲,淡遠悠揚,那麼好聽,隻是過了今日,未必會再有......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們的事,已成昨日事。當初是我為你身死,你便以為不能失去的是我;而你覺得對穀姑娘的感情轉淡,是因為她好生活著在你身邊——江湖多飄搖,誰知險惡生?穀姑娘若是好好的,我信你會陪著我,但她若遇難有虞,你還能不能站在這裏,那麼冷靜堅決地握我的手?”
他怔了怔,默然道,“要說道理,我從來說不過你......”
“這不是道理,”我歎口氣,縮回手,攏到袖裏,並無不甘,隻是有些疲倦,“是人情和世道——你沒失去過她,所以不知道失去她會有多痛......說不定,那會比失去我時,還要痛得多......”
他一靜,半晌,才道,“你——在逃避我?何必扯到之華?”
輪到我怔仲,好像和他說話,我再怎麼能言善辯舌燦蓮花都沒有用,他自有本事一句都不聽我的,岔到黃莊大道上去......
心頭一氣悶,昏沉沉地隻想睡覺。
“啪”地拉上窗,自顧自爬回床上,見他還立在窗前,沒好氣地道,“還不睡?看月亮?”
他回頭看我一眼,柔聲道,“你睡吧,我守著。”
怪不得硬要拖我一起睡,感情怕刺客呢?
“不用守了,”我笑了,“今晚一定是太太平平......”
他猶疑道,“秦詩不動手,不代表那些天皇親信不會動手。”
“秦詩還在,他們要動我們,至少會等他走——不然日後說起來,他們就不能獨占功勞了......”
頭沾著枕頭,今天我說的,已經太多。
疲累得筋骨都酸痛了起來,沒在意世遺說了什麼,有沒有真的去守了一夜,睡意已經湧上來了。
隱隱約約,外麵的琴聲,由清乍溫暖,轉向蕭索緩淡,漸漸的,聽去,全是寂寞寒冷。
琴起一夜,夢裏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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