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處子樣靜坐,亦不失傾城的詩般景致……
不妙的是,女子左肩頭部位,似乎正有縷縷滲出的熱血逐漸被低溫凝固。
“你怎麼了,沒事吧?”龍飛快從自行車上翻將下來,蹲身附到對方跟前,“要不要現在送你上醫院?”
湊近看,更美。
黑衣女子左右略略搖頭,並不說話,用眼神示意驅車人無須太過介意。
那種感覺,簡直令人惶惑與驚歎。
盡管當時對方嘴裏沒有出聲,事實上竟卻依然幻聽到某種由她傳來的話語:“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什麼都別問。我不是壞人,你放心。”
她試圖站起來,而雙手似乎不太使得上勁。
龍預備從旁撫她一把,卻被對方扒拉開去,勁兒還挺大。
“不必。”以心傳心遞過來的意思,大致是這個。
女子終於艱難地站起來,然後向前踉蹌了兩步,最終雙腳相互牽絆,便一頭栽倒在雪地裏,娟秀的發絲隨之散落一地,有如是黑雪孕育之荷蓮,又如潑墨的寫意畫。
那股溫暖的感覺,即使年代久遠,也全不覺得隔閡。
醒時。
女子發現自己此時竟躺在一張陌生卻整潔的單床上。旁邊擺了個四四方方與床齊高的混黃色獨凳,上麵定一盆冒著稀薄血腥味的濁水。
額頭上,敷著的是冷卻淺綠濕毛巾一塊。
回顧自己身上,連靴子和紗巾也不曾被人挪動過,完整地呆在它們先前的位置。唯獨出血的地方,多出一道紮緊的白紗布,盡管已經沒有熱血汩汩流淌。
等再次見到房子主人時,才發現,偷偷帶她回家的男孩子,不過高中生大小。進時雙手端一碗熱氣騰騰的黃紅色渣開水,正朝床前踱來。
見狀,她將濕毛巾輕置床頭後坐起。
“這是薑湯,趁熱喝下去的話,可能感覺會好些。”龍對她說。
女子遲疑,並未立即接過去。
“喝吧。”龍剛強的眼睛眯起來,憨厚微笑著,“你的肩頭,不再流血了。但我還不放心,害怕傷口撐破掉,於是拿紗布把那裏包紮起來了。”
女子撫了撫固定妥當的傷口,仍舊什麼都不說。
美得出奇的眼睛放出妖豔的光芒,卻不像是純黑色。
“你真是個神奇的人。感覺你的傷口,像是在以驚人的速度恢複著呢!”龍剛強笑笑,但並不極以為奇,體現出司空見慣的姿態,“什麼都不用說,我不會多問,等喝完碗裏的東西,你可以決定繼續留在這裏,或者立刻回家。不過天色這麼晚了,如果你感到不便利獨身外出的話,這個地方倒十分安靜,你可以放心地一直休息到天亮,想必沒人會打攪到你。”
說完,龍剛強見對方仍未做出明確反應,便將那碗湯送到自己嘴邊,然後咕嚕嚕喝掉三分之一,意欲消除女孩子的戒心。
鬼……鬼……鬼啊!
不想,此刻從隔壁祖母的房間,正傳來痛苦的囈語。
那是一種夢魘般的低吟聲。彙聚了記憶裏所有不好的東西,不願再度被懷舊之往事,或者對於未來不確定的無知,渾然在夢境中猛烈爆發出來。
龍險些噎著,連忙將餘下三分之二碗薑湯擱置床頭櫃上,如往常般快步奔至旁屋,開始耐心安慰他世上唯一留存的親戚。
祖母噩夢稍作停息,不料平靜不足五分鍾,同樣的驚厥狀況又重新反複:鬼……鬼……鬼來了……
鬼……別過來……
那其實是龍自父母離開以來的心頭病:祖母夜裏,仿佛不斷會受到來自另外一個世界肮髒之物的纏繞,總是揮之不去,身體並隨之越發虛弱起來了。
突然之間,整個兩居小屋裏,環繞起一股奇異的樂章。
但見那年輕女子先是從前胸夾層口袋中,取出一枝大約十個公分的銀色小管,用嘴對著管上密密小孔輕輕柔柔地吹奏著。於是從小管子裏,傳出男孩子迄今為止從未聽到過的悠揚曲調,而且音律極不單純,教人禁不住生疑:一根外表不甚特別的樂器,竟能傳出如此多階的複式旋律,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