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適時地提醒,這些年皇後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她最是清楚,明媚燦爛的笑容下隱藏的是怎樣一顆破碎的心。
可她,從來不說,隻是偶爾在無人的時候坐在窗台前發呆。
“嬤嬤,你先回去歇下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皇後嘴角扯出一抹淡泊的笑,朝李嬤嬤揮了揮手。
李嬤嬤到底是她的乳娘,知根知底,也不再堅持,她知道此時此刻的皇後,需要的是獨處,在黑夜裏獨處是孤獨者的專利,她輕歎了一句,“那娘娘,您也早點休息。”
“嗯。”
皇後說話的興致不高,她想一個人靜一靜,隻有在這裏,她才能全身心地放鬆自己,不必去考慮家族的前途與榮譽,不用費盡心思與龍椅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周旋,也無需擔心後宮中的無數明槍暗箭。
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待在這裏,青桂常伴,天涯不遠。
她胳膊肘撐在紫檀木桌上,旁邊是一杯清茶,散發著縷縷茶香,無聲無息地滋養她的情緒,營養她的靈魂。
她的目光穿越窗欞,遠遠地落在東南方那顆遒勁了上百年的桂樹下。
秋風起,落英繽紛,繚亂了她的眸。
恍惚間,她看到了那曾經在夢裏出現了無數次的男子,著一襲灰白錦袍,質樸無餘,向她輕輕一笑。
她不由得苦笑,多少年了,她還是忘不了他……
午夜夢回,他依舊如影隨形,在她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浮現著,仿佛從未離開。
皇後捧起杯子,輕抿一口茶水,意識似乎因此更加清醒了起來,她眨了眨眼,可這一次,那人的影像並沒有消失,反而給了她一種愈發靠近的錯覺。
她怔然,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眼角有些濕潤,分不清是夢是真。
在她的記憶裏,他永遠都是那般樸素無華,哪怕出身將門,家世顯赫,也總是身著灰白麻衣,在一眾錦衣華服的世家公子中卓爾不群。
“筱筱……”
熟悉的嗓音掠過耳廓,如同鴻羽般,撓著她的耳朵,讓她的心不可避免地顫動著,這樣的感覺,熟悉而陌生,多少年不曾有過。
哪怕是夢、是幻,她也貪戀著這一刻熟悉的味道。
她目光有些迷離,徐徐站起,拉開房門,一步一步踩著桂花走出房間,尋尋覓覓,他的影子,就像是黑暗裏的一束陽光,照亮心房。
皇後腳步愈發輕快,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自己眨眼,他便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般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飛速奔跑,直至落入一個熾熱而堅硬的懷抱。
男人身高七尺有餘,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沉澱著風雨的滄桑,那份沙場上磨練出的淩厲盡數斂去,隱藏在他清淡儒雅的外表下。
沒錯,是儒雅,任何人在見到這個男人時的第一印象都是樸素儒雅而不失大家風範。
如果把祁詡比作珍珠,那麼葉賢便是藍寶石,而朗回,則更像是一塊時光打磨的玉,樸素到了極點。
男人粗糲的手緩緩抬起,顫著撫上她的臉龐,她依舊如記憶中美麗,隻是那眼底那份濃鬱得足以毀天滅地的憂傷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那雙蓄滿了淚水的清眸無聲無息地告訴他:她並不開心。
此時此刻,再多的語言也表達不了彼此心中的思念。
跨越二十年的時光,跨越數萬裏的距離,心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曾經深藏在心底的情一點一滴湧出。
“筱筱,二十年前,青桂樹下,你說過,如果二十年後我依舊愛你,你便不顧一切嫁給我!”
男人摟著自己魂牽夢縈了二十餘年的女子,唇角忍不住上揚,明知道當年她這樣一句承諾不過是為了讓他死心,是讓他不再糾纏她的緩兵之計,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感到無比慶幸。
當年,祁詡和寧月雙雙去世,隻留下了繈褓中的小祁,她為了家族、為了小祁與皇室聯姻,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犧牲自己,成全了家族。
他無法阻止,因為他知道,親情與責任,有時候是淩駕於兒女私情上的,尤其是對像他們這樣的人,可是現在,小祁已經長大,還擁有了如此優秀的妻子,那麼,他的筱筱,犯不著守著元正陽那個老男人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