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內,張姓老者耐著性子,一字一句的講完了事情的經過。
見到劉老漢一言不發、麵無表情的樣子,老者歎了口氣,說道:“我前後考慮過,這事通天,我一個人出麵恐怕擺不平。你的威望在那擺著,上下關係活絡,又是自家骨肉,總得賣你個麵子,活罪難免,死罪可恕。”
劉老漢給煙鬥裝上煙絲,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仍然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這神情,與殺人之後的劉威簡直一模一樣。
“你早知道了?”老者為人精明,哪能看不出原委。
劉老漢點了點頭,繼續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
“小威出道早,從小缺乏管教,我這個當叔公的也有責任。”老者長籲短歎,做足了感情戲。“事情已經犯了,也有個說法,算是一次教訓。我們當長輩的,總不能看著自家的骨肉被人送上斷頭台吧。”
劉老漢似乎沒有把老者的話聽進去,隻是吞吐青煙的頻率略為加快。
“劉老哥,你總得說句話吧,救還是不救?”
“不救!”劉老漢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你……你怎麼還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強脾氣?”老者也來火了,“當初我讓你把老幺過繼給我,跟我姓張,你死活不幹。現在犯事了,你到好,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我這是犯哪門子糊塗,皇帝不急太監急!”
“我劉家三代忠良,沒他這個孽畜。”
見到劉老漢一副冷傲的樣子,老者氣得渾身發抖。“劉錦生,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哥兩手上,哪個沒有上百條人命,難道這能斷絕爺孫親情?”
“對,我手上沾滿了血,可那是鬼子的血、是漢奸的血、是美帝的血,沒有我們同胞的血!”劉老漢啪的一下把煙鬥砸在了桃木桌上。“俗話說,借賬還錢、殺人嚐命,那孽畜被正法了,也是活該。”
“那六個家夥吃裏扒外,全都死有餘辜,我們除掉的漢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們的父母子女是漢奸嗎?”
老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辯駁了。
“漢奸該死,可罪不及妻子,殺人嚐命,哪個時代都一樣。”劉老漢態度堅決,隻是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眶也濕潤了。
“你……你真要大義滅親!?”
劉老漢又拿起了煙鬥,點上後吧唧吧唧的抽了起來,頻率比開始快了許多。
“劉老哥,就一句話,救還是不救?”
“不救!”
“好,你不救,我救!”老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雖然老幺沒跟我姓張,但是我一直當他是親生兒子。小威是老幺唯一的骨血,就算豁出這條老命,我也要把他救出來,算是給老幺一個交代。”
劉老漢微微哆嗦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老者沒再羅嗦,大步走出堂屋,叫上在外麵與年輕人聊天的李廷軒,徑直上了停在外麵的轎車。
“張大爺、李叔,有空常來。”
“二子,替我向劉大伯問好。”
跟年輕人道別後,李廷軒搖上了車窗。“張老,劉大伯……”
“別說了,那個老頑固,不見棺材不掉淚,沒什麼指望。”
“可是小威是他的……”
老者壓了壓手,說道:“麵子做怪,放不下那張老臉。劉家三代忠良,當年殺敵報國犧牲的男丁就有十幾口,小威搞出這種事,著實讓他為難。不說了,我們自己想辦法。你送我回京,我去拜訪幾個老戰友。”
“希望大嗎?”
“現在隻能拖,能拖一天算一天。”老者長出口氣,“以我的能耐,最多三成把握。看你劉大伯那樣子,肯定不會親自出麵,作用不大。”
“能有三成把握也不錯,隻怕MSS那幫家夥在牢裏下手。”
“還有個辦法,機會對半。”
李廷軒立即鎖緊了眉頭。
“你去找一個人。”
“誰?”
老者遲疑了一下,說道:“袁常青。”
李廷軒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驚訝神色,隨即恢複了平靜。
此時,劉家祠堂內。
劉老漢雙手背在身後,目不轉睛的盯著香堂上的十多個牌位。
這裏不是祠堂正屋,而是偏屋。祖宗牌位供奉在正屋香堂上,供奉在這裏的都是劉家這三代的忠烈。
最上首,就是劉老漢的親大哥劉錦江,接下來是劉錦坤、劉錦宏與劉錦襄。
劉老漢五兄弟,隻有他一個挺過了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四個兄長中,兩個死在抗日戰場上、一個倒在朝鮮、還有一個葬在牛棚裏。
第二排,有八個牌位,其中一個是劉老漢的親兒子。
最下麵一排還有三個牌位,最末那個是新做的,上麵赫然寫著“劉氏三十九代玄孫威”幾個鮮紅大字。
依族譜,劉老漢這家正是蜀漢劉備之後,隻不過是旁係。
拿起那個新做的牌位,劉老漢渾身顫抖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