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醇美酒湧入心頭,遙對明月憶往昔。遙想當年,兒時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邊縈繞,到如今已是百年過,白了頭,冷了心。他們是兒時的夥伴,童年時互相唯一的好友。他們的相識皆因他們的師父,他們的師父心高氣傲,都身為雪原上的一方巨頭,誰也不服誰,煉丹、陣法、修為等皆有比試,有勝有敗,爭鬥百年,仍是難分勝負。修為到了那般境界,除非生死相搏,否則還真是難分勝負。於是便定下了這弟子之約,讓他們自己所教授的最得意弟子比試,以此來鬥個高下。但他們倆卻一見如故,互相引為知己,每次比試時總是故意打成平手,直氣得他們的師父吹胡子瞪眼睛,卻毫無辦法,總不能逼得他們比個勝負吧。世間事,有始必有終,有因必有果,縱然修為再高,可手摘星辰,震斷山河,縱然身為絕世人傑,君臨天下,威震八荒,最終也敵不過時間長河的慢慢流逝。後來他們的師父死了,但他們還是堅持經常比試,還是如同兒時那般鬥成平手,也不知道他們的師父在天之靈見了會怎麼樣。
那一年,雪還是如往常那般下著,兩個身著錦帽貂裘的少年行走在這蒼茫的大地之上,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座叫作冰馬峰的雪峰,在那座雪峰的周圍生長著一群冰馬,冰馬馴服溫良,喜群居,不喜爭鬥。相傳冰馬是太古遺種天馬的後代,成年的冰馬身長兩尺有餘,四肢強健,但不知為何,兵馬的戰鬥力卻是十分低下,在一階妖獸中也算不得強悍。它們空有強健的四肢,奔跑速度卻也算不上快,真不知道在這生存不易的環境中,他們的族群又是如何存活至今。
兩個少年終於是到了冰馬峰附近,為了不引起冰馬群的注意,他們遠遠的伏在遠處的冰層之上。冰馬峰周圍成群的冰馬正在悠閑的散步,偶爾還有剛出生的小冰馬穿插其中,這一個平凡的族群正在雪原上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在這個生存惡劣的環境中,沒有人,沒有哪個族群能夠安然無恙的生存下來,靜謐的生活永遠都不存在,它隻是暴風雨的前奏罷了!
看著眼前成群的冰馬,其中一個略顯活潑的少年說道:“你不是說看到背有雙翼的冰馬嗎?在哪兒呢?”另一個略顯冷漠的少年回應道:“哪是那麼容易見到的,那次我好像是隱隱約約見到,但看的不甚清晰,我們也是來碰碰運氣而已!”
往昔回憶如同甘醇的美酒點點湧上心頭,在滄龍穀的一處庭院之中,院中立有一個亭子,應該有些年月了,亭子中什麼都沒有,在亭子正前方的一塊木匾之上寫著三個字“聽雨軒”,字跡渾厚有力,仿佛有絲絲殺意透過木匾迎麵而來。龍騰胤和鄭天歌在亭中背靠席地而坐,珍藏百年的甘醇美酒擺在麵前,邀月對飲,舉杯憶昔,好不快活。“我們那天最終還是沒有見到雙翼冰馬。”龍騰胤喝過一口美酒,幽幽地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與她相遇的那一天,我還是記得啊!”龍騰胤繼續說道。甜蜜的回憶仿佛還在心頭銘刻,初次相遇的驚心動魄,再次重逢的執手依依,生離死別的肝腸寸斷。鄭天歌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傾聽,這或許也是對朋友最好的安慰吧。
那一天,少年龍騰胤和少年鄭天歌還是如往常一般,相約來到雪原上玩耍。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相互追逐,時而雲間翻騰,時而冰麵滑行,幻化分身,縱橫交錯,他們玩的很開心,在茫茫雪原上漸行漸遠。
一聲輕喝從龍騰胤的口中傳來,他低聲說說道:“好濃烈的血腥味,應該就在前方不遠處。”鄭天歌微微頷首,以示讚同。“天歌,我們去看看吧,或許很好玩呢。”龍騰胤繼續說道,也不待鄭天歌回答,龍騰胤就展開身法,朝遠方掠去。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見到有新鮮趣事,便也顧不得什麼了。鄭天歌微微遲疑了一下,也就快速追去了。
大約前行了兩三裏路,兩個少年來到了一處空曠地域,他們遠遠地伏在遠處,卻隻看見滿地的屍體,橫七豎八,屍橫遍野,有的是被一擊致命,有的身上滿是傷痕,甚至可以看到破碎的心髒和崩裂的腦骨。他們身上都穿同種服飾,應該是來自同一宗派,而且應該是雪原之外的宗派,龍騰胤心裏這般想著。
這些人應該才被殺不久,鮮血還是熱的,滾燙的鮮血浸紅了他們的衣襟,融化了周圍的積雪,緩緩地流入旁邊的三生河中,漸漸流向遠方。殺戮似乎永遠都存在這個世界之上,不!是存在世人的心中,世人似乎永遠也不會懂得殺戮永遠也終止不了仇恨,唯有寬恕才是化解一切仇恨的根源,對!唯有寬恕。
兩個少年行走在這片殺伐地獄之中,偶爾有顆滾落的人頭就落在他們的身前,睜著眼睛看著他們,看向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目光怨恨,難以消除。兩個少年隻覺得血腥之氣迎麵而來,周圍到處是冤魂厲鬼,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們吞噬。他們畢竟還是孩子,第一次麵對如此恐怖的景象,不由得心裏一陣發涼,身上著實出了一層冷汗,但還是想看看有沒有活人。當龍騰胤行走到一具屍體旁時,突然,一抹清麗的劍光突然暴起,一個少年的身影閃現而出,身形雖然有些踉蹌,但還是非常急速的,他發絲淩亂,嘴角還掛著殘存的鮮血,一身白衣到處染滿了血跡,一柄碧波蕩漾的靈劍閃現手中,一看就不是凡品,直朝龍騰胤的脖頸處抹去,臉露猙獰之色,嘴裏喃喃的說道:“你們這些混蛋,我跟你們拚了!”龍騰胤驚愕莫名,一時難以躲閃,眼看就要身首異處。而就在不遠處的鄭天歌卻是反應極快,雙手揮動間,白光乍現,寒冰之氣瞬間凝聚,險而又險的在龍騰胤身前布下一層防禦。畢竟是倉促中布下的一層防禦,隻是稍微阻擋了一下那柄碧波蕩漾的靈劍,隨即防禦便被擊破,防禦雖被破,卻為龍騰胤贏得了寶貴的些許時間,龍騰胤見狀,向後掠去,險而又險的避開要害處,隻是手臂還是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鮮血嘩嘩而流,如同那汩汩而流的三生河。那少年還欲再度攻來,龍騰胤大聲喝道:“你幹什麼,我們不是壞人。”邊說著便向後退去,以防他再度攻擊。就在這時,鄭天歌也來到了龍騰胤的身旁,麵露驚怒之色,隨即雙手覆蓋住龍騰胤手臂上的傷口,白光彌漫,龍騰胤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彌漫在傷口四周,頓時便止住了血,傷痛之感也減輕了許多。那白衣少年看清了龍騰胤兩人的模樣,便立刻清醒,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麵露尷尬之色,正欲說些什麼,卻又像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一般,登時向後跑去,搬開一具屍後,隻見一個清秀的小女孩顯露而出,看樣子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年紀雖小,卻已出落得十分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天真無邪的臉上沾染了點點血跡,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眼眸清澈,讓人見而生愛。那白衣少年見此,立刻關心的問道:“軒兒,你沒事吧!”小女孩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輕聲的說道:“我沒事,隻是師兄們都死了。”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此時,龍騰胤來到小女孩麵前,遲疑了一會兒,便說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姑娘麵露驚異之色,隨即答道:“我叫林雨軒,你呢?”龍騰胤略微感到有些尷尬,但話以出口,隻得回答道:“我啊,我叫龍騰胤。”
又是一口甘醇的美酒下肚,塵封的記憶又被擊起絲絲漣漪。龍騰胤隻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與她相遇的那天,回到了與那個叫林雨軒的女孩相遇的那一天。龍騰胤隻覺得自己沉浸在往昔的悲痛之中,難以自拔。此時,從對飲至今一直無言的鄭天歌不由得開口說道:“往事如煙,不堪回首,曾經的傷痛,你又何必再次經曆。”龍騰胤答道:“那是傷痛嗎?不,那是我與她之間僅存的回憶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多少個寒暑春秋,多少個冰冷的夜晚,都是這些共同的回憶溫暖我冰冷的身體,澆灌我幹涸的內心,撫平我曾經的傷痛,讓我從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鄭天歌說道:“茫茫塵寰隨風散,悠悠因果皆隨緣。老友,你經曆了這麼多,為什麼還是參不透?因果循環,天地至理,又豈是你我凡人之力所能抗衡,以往的事,你就不必自責了。”聽到此處,龍騰胤不由得陷入一股莫名的情緒之中,幽幽地說道:“的確是如此,有因必有果,當年若不是我,雨軒或許就不會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