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開無欲堂的門,孟古青怔住了。她見到一個身著灰綠色泥金襯裏宮裝的年輕女人,紮著小兩把頭。身量不高,大約十七八歲,短眉毛,高顴骨,麵貌剛強,手中緊緊地掐著帕兒。
那人一見便主動迎了上來,很焦急地福了福身:“格格,奴才烏布裏,您是為著長明燈來的吧。”
“是。”孟古青在對方還沒有開口說話時便已預感到了身份,這下證實了,心裏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因著烏布裏先行一步的體察己意,她更有一種震驚感。
“格格,奴才見風雨漸大,鬥膽請看守這裏的嬤嬤們移駕,將長明燈請到了壽安宮。您若是為著它而來,還請您跟奴才到壽安宮去吧。”烏布裏擎傘護住孟古青就要出屋,眼一瞥發現居然福臨也跟來了,怔了一怔。
福臨濕了半邊身子,懷裏抱著的坎肩已浸滿了水。他很不高興地向烏布裏瞪了一眼,恨她多事。剛剛在路上幻想的那些旖旎的畫麵因著她突然中斷了。雨勢漸大,看來隻有在壽安宮內過夜,雖然避了雨卻未見得是好事。因著壽安宮是冷宮,不但不吉利,而且裏外皆是女人,他一個阿哥若是宿在那裏,定是會引人非議的。
事到如今,卻是因著雨不好去別處了。若是孟古青以此為借口趕他走,他也隻有想盡辦法地賴在那裏了。
天意難違,福臨默默地跟隨她們,期待可以隨機應變。
孟古青走在前麵,聽到身後的動靜,便回頭將自帶的油紙傘交給福臨,然後傾身躲在烏布裏的傘下,從無欲堂後門出去疾行到達壽安宮。壽安宮內早已預備了迎接,不但有熱水,還有暖暖的床鋪。
因為起雨前宮人們忙著收拾院中的花草,烏布裏由此及彼地想到無欲堂和長明燈,將它們預先轉移和保護起來。孟古青這一來倒省事了。
這也是之前孟古青惠及壽安宮的因果,而今得到了報答。她自然覺得很感動,也因此見識到了烏布裏的領導才能,此人不但有謀有勇,而且忠誠可靠,若是得烏布裏在身邊,比賽罕和圖雅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著這些,孟古青打定了主意,之後選中東邊的第一間廂房。裏麵雖然簡樸,床凳等所需之物卻是一應俱全。她回身望了望烏布裏還有福臨,笑著說:“就這間,讓貝子爺安置了吧。”
“熱水已經備好,奴才這就去。”烏布裏急步退了出去,招呼宮中的雜役宮女們行動。
孟古青將福臨推入廂房內便要離開,福臨卻是不許她走,依依不舍地問:“那你呢。”
“我要看著長明燈。”長明燈供奉在內殿裏,孟古青今夜不打算睡了。
“我也去。”福臨急得一推車輪,懷中的坎肩跌落了下來。
孟古青斜睨了一眼,拿眼神點點,笑著說:“貝子爺多少愛惜些,這是烏雲珠的心啊。”
福臨臉紅了,瞟了一眼地上,那坎肩是天青色縐紗的,因積了水,已然皺巴巴的。他望望孟古青,心裏冒出了主意。伸手去夠那件坎肩,因屢次彎腰越彎越低,竟有些像要栽倒的樣子。
這情形實在可憐,可是孟古青卻沒有管他。福臨為了不露餡也不敢抬頭,隻希望孟古青能夠近前。他想讓孟古青扶住他。。
終於,他感到有人過來了,欣喜地一栽便撲到懷裏摟住了不放,嚇得對方尖叫:“貝子爺,您做什麼?”
抱錯了,聲音不對。福臨驚得一抬頭,發現並不是孟古青,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宮女,樣子還行,嘴有點扁。
宮女端著熱水盆幾乎被激倒了,不敢推他也不敢抱他,略帶哭音地說:“格格已經去內殿了,貝子爺,奴才是來伺候您擦身的……”
孟古青已先一刻離開,而且對在她走後會發生什麼事預想得一清二楚。
想象著福臨丟臉的模樣,她忍不住牽起了唇角。之後匆匆沐浴後,孟古青在內殿的佛像前,坐在烏布裏抱來的鋪蓋上並不敢睡著。三盞長明燈供奉在前麵的桌上長明燈,因有琉璃燈罩的保護,在安靜的室內非常安全,但她還是不敢大意。
今夜風大雨狂,偶爾還有驚雷掠過長空,孟古青守著長明燈,心裏還想著在毓慶宮的索倫圖,她很想他,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一心二用有些疲累,孟古青觀望著麵前的燈,不知不覺地便有些想闔眼。因著殿中還有幾人值夜,她一時大意就真的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手抱住了什麼,越睡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