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的第一個想法是烏雲珠出賣了他,但很快他又想到是由於烏雲珠的建議才會來這裏,便否決了猜疑很羞愧地說:“定是壽安宮的人出賣我們,這些見風使舵的奴才真可惡!”
烏雲珠見他沒有疑慮非常感動,頓時有了同仇敵愾之情。她很想幫福臨和自己逃脫苦海,但首先總要說一些好聽的話才能策反他,所以她抬帕重重地擦了一下眼睛,哭得更凶了,而後說:“貴妃娘娘不在這兒,救不了我們。您打算怎麼辦呢。”
福臨歎起氣來。他知道,他們肯定找不到她。
莊貴妃現在也在外邊閑逛以逃脫追蹤,根本不敢照麵。相比福臨,她更應該對博禮行孝,但卻為了一念之差在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她這樣逃避固然是為了福臨的終生,也是為了不去觸犯皇太極的逆鱗。皇太極屬意讓諾敏嫁給烏雅氏根本是存心侮辱她,一旦福臨與之結親等於逆聖意,對他的境遇隻會雪上加霜。
縱然莊貴妃聰明絕頂,皇太極卻總能拆解她的招數。因隻要“無情”便足夠了。
而且,眼下的難題,就算是她親臨也無可奈何。
因為,莊貴妃的長女雅圖在許多年前所嫁之人乃是諾敏的五哥斯欽巴日,莊貴妃若拒絕福臨的婚事便一定會連累到雅圖在科爾沁的生活。由此可見,唯一的辦法就是不露麵。所以,她又怎麼能前來解救他們呢。
福臨擔憂無比,因顧惜著莊貴妃和烏雲珠的難處而陷入了沉默裏。他知道此時此刻應當像一個主動戰鬥苦難的英雄,可到底難免不甘心。在最危險的時候,諾敏求人尚且如此跋扈,他又怎麼有把握能在未來的日子轄製得了她。
跟這個女人過一輩子,還不如現在就結束生命。
腦子裏冒出可怕的念頭,他趕快扼製了它,隨後問烏雲珠:“你們怎麼聊的,她說了什麼條件?”
烏雲珠看到福臨似有動心的念頭,感到很害怕,她怯怯地說:“這倒沒有,總要一點點來。爺,您該不會真的要屈服吧。”她剛才那麼說是為了讓福臨去找莊貴妃,由莊貴妃出麵拒絕婚事,這樣他們就都可以解脫了,而她卻逃避了罪過,可是福臨竟然沒有上當!倘若他真的屈服,那他們的苦難就都跟著來了!更慘的是,到時福臨成了諾敏的丈夫,諾敏不會拿他怎麼樣。但絕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因諾敏永遠會記得,是她哀求她才得以嫁出去,這是一輩子的陰影,永遠也抹不掉的!
她想得似要暈厥了,忍不住抬起指尖抵了一下發悶的心口。她很清楚,說出去的話怎麼能收回來呢,真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幾個嘴巴呀。
福臨見這樣知道她很不好過,作為男人很應該為她分擔,便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既是她央你做媒,總要說些什麼吧。”
烏雲珠被打擊得很虛弱,小聲哼哼著說完了一堆話。最後又忐忑地問他:“爺,您不再想一想嗎。六格格的性子著實不易相處。日後爺會吃虧的。”
福臨當然知道會吃虧。諾敏出身不錯,有一個身為郡王的阿瑪,當年也跟多鐸他們一起打過仗,有軍功也有人脈。但是滿珠習禮遠在科爾沁。所謂“遠水解不得近火”,真心實意想要靠他就必須忍氣吞聲,把諾敏當成菩薩般地供起來,才能得她牽線。
而且如果真的要走這條路,日後福臨就必須做好隨時上戰場拚命的準備,因為以軍功晉升是最快的。受的傷越重,提的人頭越多,他的聲望地位才能越高。
到時候所有人就會忘了他的過往,就算記得亦不敢再提。
滿珠習禮和吳克善的感情挺好,雖然諾敏非常地不靠譜,但成為了滿珠習禮的女婿之後,總還是能撈到一些好處的。
這算得上是一樁還可以的買賣。
思及此,福臨又由衷地感到可悲。他什麼時候如此精於算計,連婚姻大事也用“盈虧”來定位了,但除此之外,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
預期中的“盈利”還隻是想象,可怕的負麵結果卻已是親眼所見。娶了諾敏便等同於娶了她的壞名聲和壞脾氣,一生一世忍受她。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直衝雲霄,化身成龍。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當下,福臨也隻有拿這句話來安慰自己。他想到並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忍受。連烏雲珠也為了他的將來如此犧牲,頓覺這個女人很大度,很包容。
他被感動了。烏雲珠卻不是這樣想的。福臨在想滿珠習禮,她也在想。而且,她把滿珠習禮和鄂碩放在一起比較,越想越覺得擔心。
烏雲珠多年來能得到福臨的庇護,一方麵是因為他對她有感情,另一方麵則是由於她的背景。而鄂碩也是看中裙帶關係才跟她修複父女之情,讓嫡妻小瓜爾佳氏認她為女,不然的話,烏雲珠早死八百回了。
這種平衡關係並不是牢不可破的。諾敏嫁進來,福臨務必會更在乎她。因為他要利用滿珠習禮來發展勢力,滿珠習禮是他的舅舅和嶽丈,況且又是郡王之尊,鄂碩與之天差地別。到那個時候,福臨勢必會冷待烏雲珠,一旦她失去了寵愛,鄂碩也會棄之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