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間還差六七分鍾才九點,邵定發問首長那裏有人怎麼辦。湯遙掏出手機打電話,問:“小鍾,首長會客嗎?”得到的回答是沒有。邵定發問小鍾是誰。他要了解清楚,不要因為不知道得罪了首長的家人。湯遙說那是一個小保姆,說時還露出不經意的微笑。盡管是在燈光很不明亮的環境裏,邵定發可是看得真切,知道那笑裏包含著何許內容,心裏又是一驚,不敢相信笑裏的含義。
他們來到門外,湯遙讓邵定發等等,他進去彙報。邵定發說:“你去吧,要是首長有事我能等。”湯遙進去時間不大,開門出來低聲對邵定發說:“記住,青江的事不要堅持。”
“哦。”邵定發明白了。
進得門來,邵定發笑著說:“柯書記,您好。這麼晚了還不能讓您休息,真是不應該。”
柯書記此時和辦公室裏不苟言笑的樣子判若兩人,笑容頗似彌勒佛,說:“哦,小邵,你說什麼啊,我有那麼老嗎,隻配睡覺了?”
邵定發語塞,不知道如何是好。湯遙適時引導邵定發坐到柯副書記沙發橫頭。柯副書記似乎知道這個玩笑讓邵定發不好回答,笑著說:“開個玩笑,坐。這是小鍾剛剛沏的茶,看看怎麼樣。”邵定發不敢不端杯品茶。柯副書記對湯遙示意。湯遙對邵定發說:“邵廳你和首長彙報,我回避。”說著進到裏邊。邵定發抬頭哦了一句,目光在屋內遊移。房間很大,布置得很新潮,完全不像大領導的房間。柯副書記問邵定發茶怎麼樣,邵定發還真的沒有感覺杯裏的茶和他喝過的茶有什麼不同,不是他品味不出來而是根本沒有來得及讓茶水進入嘴巴。邵定發羞赧地將茶杯貼上嘴唇,心裏想:“這個問題是客套嗎?”如果自己說出了茶裏的道道,他會不會認為我不務正業?如果……邵定發決定認真品味,然後說出一點感覺,一點不說那是在蒙騙,反而讓柯副書記懷疑自己的真誠和動機。“真誠”?他懷疑自己現在還有沒有真誠,不要侮辱這個美好的詞語了。柯副書記還坐在對麵嗬嗬笑著望著自己呢,趕緊收斂心神認真品味。他合上眼睛,用鼻子嗅用舌尖舔舐,小小地吸入一點在口腔裏輕輕運轉,吸氣。少頃,睜開眼睛放下茶杯,微笑說:“好茶好茶,我還真的沒有喝過呢!”
柯副書記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說:“說說,好在哪裏?”
邵定發確定了,是考試,將雙手收束在腹部微低頭做謙恭又自然狀,說:“書記,我對茶道不通,沒有心得。隻知道此茶味甘微苦,茶水入口綿柔後生香氣,清冽直達髒腑,叫人神清氣爽精神倍增。”指著杯子又說:“茶湯青綠而不渾濁,當為新茶中的極品,茶葉顆粒微小,隻有一葉一芽,當是穀雨至清明之間所采集的頭茶,炮製應該出自青春少女之手。嗬嗬,我是胡說,還請書記指教。”柯副書記哈哈哈大笑,問:“你能不能說出此茶的名字,生長於何等環境裏,產地在哪裏?”
“名字實在不知,估計此茶生長在高山多雲霧的環境裏,是不是在東南哪座大山之中?”其實,邵定發已經猜出了此茶是武夷山高山雲霧茶,而且還是那種產量極其稀少的以株數定產量的,找遍整個產地一次也生產不了十斤。真不知道柯副書記是怎麼搞到的,聽說一市斤可以賣到天價。又忽然一驚:如此名貴稀罕的茶,柯副書記怎麼可以拿來招待自己呢。心裏頓時聯想開來。
“嗬嗬,小邵啊,你說得雖然不能曲盡其妙,但是基本正確,隻是你品茶還有點急躁,可以再細點時間長點,俗話說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哈哈哈。”這一笑讓邵定發墜入高山雲霧裏了。
“來來,再嚐嚐,不要糟蹋了。嗬嗬,小湯還沒有這個口福呢。”柯副書記說得隨意,邵定發可是聽得驚心。這說明柯副書記今天找他來是有重要事情,是不是自己的好事來了?可是隨後的話讓邵定發熱絡的心慢慢冷卻了,柯副書記再也沒有說他的事和青江的事,完全是在閑聊,而且還是那種漫無邊際蜻蜓點水式的。邵定發一直很小心地應付,每個話題他都不敢回答得明確具體,總是似是而非。很像火候欠缺又一知半解的新手。他不知道自己這麼應付留給柯副書記什麼印象,是不是認定自己是無能之輩?他很懊悔自己的模棱兩可,要是給柯副書記留下一個火候不足的印象那就糟糕了,可是那些話題都過去了就是想補救也失去了機會,想在後麵的話題裏說得聰明一點。這時,從裏屋傳來一聲女子的嬌笑,柯副書記眉頭輕挑,邵定發的心也隨著輕挑。
果然,柯副書記後麵的話變得慵懶了,好像提不起精神來。邵定發見狀,問:“書記,夜深了,您是不是要休息了。”柯副書記抬手示意問邵定發對青江市的案子有什麼新看法。邵定發知道現在才真正觸及到正題了,一個“新”字透露了玄機。他小心地說:“我們下去時間短,深入得不夠,特別是我本人根本沒有下去了解,坐府辦公,偏差是免不了的。我那個處理建議必須修改,書記,要不要我再下去了解?”
“不必了,已經由紀委複查了。我聽有人說你是異類,這個你知道嗎?”
邵定發嗓子冒煙的老毛病似乎又要發作了,趕緊喝口茶水壓壓,說:“我真的不知道,這是第一次聽說。我有什麼不當地方,請書記明示,我當盡力改正。”邵定發很期待的樣子,像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過錯的小學生那樣一臉無辜。柯副書記沒有說這個,而是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邵定發說一切以工作需要為需要,又解釋說自己的工作經曆短,許多事情都需要學習。柯副書記沒有說什麼,隻說:“你也需要熟悉省裏的情況,工作的事不要急。”邵定發知道這是決定了,也不知道要將自己擱到什麼時候。忙起身和柯副書記告辭,柯副書記還是坐在沙發裏,微笑著點頭,沒有說客套的“有時間來坐坐”。他知道這個話不會輕易從一個省委副書記的嘴裏說出來,除非你是他的臂膀。
站在門口等待湯遙,他知道湯遙也會離開。湯遙沒有馬上隨他出來,他隻好走到院子裏一顆海棠樹下等待。
好一會兒,湯遙才出門,臉上沒有來時的歡樂,見到邵定發也提不起精神。邵定發知道可能是柯書記說了什麼,他還記得那聲女子的嬌笑,那一定是柯副書記家裏某個女性嘴裏發出的。邵定發不好相問,和湯遙默默地行走。湯遙的調整也很快,微笑問邵定發談得怎麼樣。邵定發說似乎沒有談到什麼正題。湯遙說:“那怎麼可能呢,一個省委副書記不可能這樣隻找你來談天說地,我從來還沒有見過。”邵定發說是真事,突然問:“柯書記的愛人在家嗎?”敏感的湯遙問他是不是要走夫人路線。邵定發連聲否認:“我隻是問問,要是不認識怕以後在某種場合下得罪了她老人家。”湯遙笑著告訴邵定發,他老婆得乳腺癌去世兩個多月了。邵定發哦了一聲,低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