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諾看著皇上端在麵前的藥,輕輕地搖了搖頭,“皇上,不如您先聽子諾為你彈奏一曲,如何?”
子諾推辭了那碗藥,皇上心裏自然不明白原因,皇上親自端來的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子諾怎麼就這樣輕易拒絕。但是子諾心裏清楚,她的要求很可能將皇上的心擊得粉碎。她不想再等了,她不想讓皇上滿心歡喜之後盡是失望。
“你昨天不是說無曲可奏了嗎?”皇上故作生氣地問。
子諾的琴藝十分高超,皇上素來喜歡聽子諾彈琴的。
子諾淺淺地笑了:“怎麼?皇上如此小氣?琴弦已斷,可是琵琶的弦還在。”
“朕當然不會這麼小氣,朕還沒聽過你的琵琶曲呢?看來,今日朕要一飽耳福了。”一邊說著,皇上一邊得意地笑著。
子諾微微點了點頭,命雲兒取來琵琶,輕輕地撥動了琴弦。
皇上認真地聽著,子諾彈的是一曲《十麵埋伏》,隻是,這曲子隻彈了中間的部分,劉邦圍攻項羽之時,這是整個曲子的高潮,也是最激昂,最振奮人心之處。可是,從子諾的琴聲中聽到的卻是幽怨,悲戚和哀傷。
待子諾彈罷,皇上不禁笑了,“你這琵琶彈得可與你的琴藝相去甚遠呐。”
“何以見得?”子諾含笑問道。
“《十麵埋伏》描述的乃是漢軍圍攻項羽之時,全軍氣勢高昂,這一役之後,楚霸王烏江自刎,劉邦則坐擁天下。此乃鼓舞人心之曲,你的曲子未免太過於悲傷了。”皇上得意地點評著。
“不,皇上,您說的是漢軍。可是對於項羽而言呢?這一役之後便失了天下,也失了美人。虞姬的鮮血漸紅了烏江河畔,何喜之有?難道不應該是悲傷的嗎?”
皇上臉上的笑容減了不少,子諾這麼說,無疑是自比虞姬,而把皇上比作項羽了。且不論項羽是否是英雄,可他畢竟是戰敗之人,以此作比,很難不觸怒皇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何來戰敗之悲,自刎之痛呢?”從皇上的語氣裏可以聽出他在為自己締造的太平盛世而得意著。
子諾也不甘示弱,“何為安居樂業?何為衣食無憂?難道剛剛遭受了瘟疫之苦的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嗎?難道身在天牢的兩位尚書大人現在衣食無憂嗎?”子諾甚至提高了聲音,用近似吼叫的語氣說道。
這句話就好像一根導火索,直接把皇上引爆了,不僅僅因為這話中的內容,也因為子諾的語氣。皇上也提高了聲音,衝著子諾大叫:“難道你是想憑借一首琵琶曲救天下蒼生嗎?”
子諾微微笑了笑,聲音也平靜了許多,“子諾不敢。子諾救的不是天下蒼生,而是……”子諾頓了頓,“而是皇上。”
皇上不去理會子諾說的話,“原來,這才是你想見朕的目的?”
子諾沒有否認,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是誰告訴你的?”皇上繼續追問,“是不是楊天恒?”皇上自然是萬萬不會想到軒明曾經來見過子諾。
“這個皇宮裏沒有秘密不是嗎?楊大人並不知道子諾想幹什麼。”
“好,真是沒有想到,你費盡心思見朕一麵就是為了說這些。”皇上不禁感到十分傷心,想起來自己剛才興衝衝的樣子,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瞬間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醜,被這個女人玩弄,卻一點都沒有察覺。麵前這個女人究竟還是像謎一樣,三年換來的一次相見,難道她就真的甘心以一場無謂的爭吵再一次分開嗎?皇上在心裏劃下了許多問號,但皇帝的尊嚴告訴他,他該離開了,縱使有千般不舍。
又是一次轉身,上次的轉身是三年,而這一次呢?不知道,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轉身還有許多的戀戀不舍。
皇上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這樣離開了。他的腳步移動得很慢,他在幻想著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發生,沒錯,子諾經常會給他一些出乎意料的驚喜,不過,驚喜多了,也未必是什麼好事,比如這一次,突如其來得連皇上也不知如何招架。
“可那副字是真的。”子諾用幾近哀求的口氣說道。這是子諾的挽留,也是發自內心的。
皇上感應得到這真心的挽留。皇上本就是不想離開的,隻是他缺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聰明如子諾,就在這個時刻,恰到好處地為他提供了這樣一個理由。
終於,挪動的腳步停了下來,皇上轉過身來,呆呆地看著這個捉摸不透的女人,“告訴朕到底是為什麼?既然想見朕,為什麼又將朕拒之門外?”
“因為您是皇上。”子諾盯著皇上的眼睛,“皇上肩負的是天下蒼生。修宮殿,勞民而傷財,我若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坐視不理,那便成了紅顏禍水,不是嗎?”依舊是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隻是,一個女人,如此識得大體,不知是喜,還是憂,但,至少,一個生活在皇宮中的女人有如此胸襟,對於天下百姓而言,一定是喜,絕不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