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孤煙直,黃沙古道長。落日就像一滴猩紅的眼淚掛在天邊,哭紅了西山頂上的片片雲彩。一隻烏鴉從黃沙中的一顆早已枯死的胡楊木上飛起,呱呱的鳴叫打破了天地間的死寂,於是,有風起,有胡楊木搖曳,更有“嘀嗒嘀嗒”的蹄聲從古道的遠方傳來。胡楊林的旁邊有一條小河,小河的旁邊有一個小房子,小房子的前麵坐著一個小孩子,小孩子手持魚竿正在專心的釣魚。仿佛是遠處的蹄聲驚擾了他釣魚,小孩子偏著頭向路的那頭看了看,皺了皺眉,然後繼續釣魚。嘀嗒聲響了很久,但終究越來越近,原來是一頭驢子。驢子上騎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漢子背著把刀,很長很大的一把刀。難怪走的這麼慢,這頭瘦弱的驢子看起來單單馱一個壯漢子已經很吃力了,況且還有這麼大一把刀,這把刀起碼也有兩百來斤。落日沒於西山,小房子上飄起了嫋嫋炊煙,一個三十四五的漢子扛著鋤頭回到了小屋,他站在小孩子的後麵,向著對麵緩慢走來的驢子看了一眼,然後走進了屋子。“夜十一,你爹回來了,快去倒杯水。”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哦”小孩子應了一聲,丟下釣魚竿也走進了屋子。“十一,今天成績怎麼樣?”中年漢子摸了摸夜十一的頭問道。“雷動”夜十一當然知道父親不是問他魚釣得怎麼樣,而是問他劍練的怎麼樣。“還不錯,十一歲雷動,比你爹我差不了多少了,你爹我十歲練成雷動,哈哈哈哈”夜十一翻了翻白眼,倒了一杯茶給老爹。“我又去釣魚了,明天該教我星墜了”“別去了,把你的劍拿出來,等下來的那個人交給你了。”“修竹,十一才十一歲,他修為才動念境,你叫他去和胡三刀打會不會太難了一點?”“蝶,放心吧,你要相信我們的兒子,雖然我們早已退出江湖,但十一遲早會進入江湖的,以後的江湖,是夜十一的江湖,也是,我們的江湖。”夜修竹背負著雙手,看著外麵逐漸黑下來的夜,眼睛裏星芒閃爍。“修竹,你,還怨我嗎?”蝶走了過去,靠著夜修竹的肩膀問道。“蝶,你別亂想,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而且,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隻要有你,我不需要江湖。”“我說你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夜十一偏著頭看著父母問道。“哈哈哈,你以後會懂,還不去拿你的劍,客人快到了。”夜修竹笑道。“客人來了沒好酒好肉也就算了,還要拿劍來招待啊?”胡三刀聲如洪鍾的聲音傳來。夜十一手上拿著把劍站在河邊,他認真的看著驢子一步一步的走來。“蝶,拿酒來。”夜修竹在小屋子的外麵擺下了桌子。“十一,先吃飯,吃完飯再打。”“三刀,十年沒見,先喝酒,其他等下再說。”“空手劍夜修竹的酒,我胡三刀一定要喝。”話音未落,胡三刀已到桌前,驢子依然嘀嗒嘀嗒的慢慢走著,走到了河邊。酒是醉三仙,菜是農家菜。“這裏沒有好菜,但我的酒不錯,遠路而來,先幹一杯。”夜修竹舉杯。胡三刀舉杯看著夜修竹的手,這雙手依然那麼纖薄,那麼穩定。這是一雙十年前名動江湖的手,是大爺最欣賞的一雙手。酒過三巡,胡三刀的眼睛越來越亮,他背上的刀甚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他的戰意已經快要攀至巔峰,但,他依然沒有動手。他還有話要轉達。“大爺現在身體不是很好,也,過得不是很好。”夜修竹沒有接話,他依然在喝酒。“你知道大爺對你的好,我們二十四橋已經走了十三個了,現在剩下十一個,而你在十年前不告而別。這十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雖然當初大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大爺也希望你能體諒他,畢竟,我們都是大爺帶出來的。”“元七當年也離開了大爺,但他第二年就死了,你應該知道是大爺派人做的。你應該很了解大爺的脾氣,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你。並不是他動不了你,而是,他舍不得動你,他希望你能回去。”“幫我轉告大爺,他的養育之恩我十年前已經還清,我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了,普通人自然隻希望過一些普通的生活,我的手現在拿鋤頭不再拿劍了。”“我也希望你隻是來看看我,傳一下大爺的話。但事實上不是,大爺得不到的東西,或者是人,他也不允許別人得到。所以想請你轉告大爺的話並沒有意義,因為既然他派你來了,你自然是要麼完成任務回去,要麼,就不用回去了。”“九絕斷命這玩意對我實在沒有什麼效果,你估計不知道,對用毒這個方麵,蝶才是真正的行家,你用了十二種方法下毒,我都全喝下去了,這算對我們當年一起成長過的歲月劃上一個句號。”夜修竹又倒了一杯酒。“其實我更好奇的是大爺的後手,他明明知道你不是我對手,為什麼還派你來送死?雖然我曾經也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但我終究是跳出了他的棋盤。但你不一樣,你明明還在他的棋盤之中,他為什麼會如此輕易的舍棄?”“你在試探我,這說明你已經怕死了。十年的安逸生活已經讓你失去了敏銳的洞察力,失去了必死的信念。我也不知道大爺的後手,但我依然相信,大爺如果要你死,你就真的死了。我死了沒有關係,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所以我不畏死。但你不一樣,你死了蝶也會死,你兒子也會死。雖然蝶是惜花宮出來的,但她畢竟出來了,出來了就意味著脫離了,那麼你認為大爺還會有所顧忌?況且大爺做事,真的沒有什麼顧忌,這是你知道的。”“看來果然如大爺所說,讓你重回天機道機會為零,那麼我就請教下名動江湖的空手劍吧。”胡三刀起身,夜修竹依然沒動,他慢慢的斟酒,斟了很久。夜已黑,蝶早已在屋簷下掛上了氣死風燈。空氣仿佛凝固,胡三刀轉身走到了院子外麵的小河邊,除了小河的綿延不絕的流水聲,竟然讓人覺得靜的可怕。夜修竹還在倒酒,好像這個小小的酒杯根本倒不滿一樣。胡三刀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從縫中射出的兩道眼光死死的盯著夜修竹的手。一兩的酒杯倒了足足兩分鍾依然沒有倒滿。不是壺中無酒,而是手的穩定,沒有一絲一毫抖動的穩定。“我不想殺你,你走吧。”夜修竹說道。胡三刀苦笑,刀還未拔出來,他已經輸了。夜修竹依然那麼強大,依然無法望其項背。難怪大爺會如此容忍。“出劍吧,就算死,也死得幹脆點。”任務沒完成回去也是死,死在大爺手上或者死在夜修竹的手上,有什麼區別嗎?“胡伯伯,你小心哦,我要出劍了。”夜十一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麵前,胡三刀敢保證,他前一秒根本就沒看見夜十一,然而夜十一就這麼站在了他麵前。胡三刀感覺到很詭異,他不相信自己引玄境的修為會沒有感知到夜十一的出現,除非夜十一比他修為還高。這世界天才很多,但很多的天才都無法修煉玄氣,無他,入門太難。上萬個江湖高手中,真正能修煉玄氣的僅僅寥寥數人,玄氣不同於真氣,真氣是發自體內,而玄氣,是感悟天道。胡三刀沒有多想,他拔刀,玄氣灌輸入刀體,刀勢如鴻。刀是百煉精鋼刀,刀長六尺三寸,重兩百三十三斤,刀名霸,霸刀的霸。夜十一有點緊張,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也僅僅是第二次,所以他有點緊張。夜十一當然用劍,他手一招,一把劍出現在他手裏,一把竹劍,劍寬兩指,劍長三尺二寸。蝶也有點緊張,她雙手交握於胸前,扣得有點緊。夜修竹很平靜,他甚至看都沒看一眼夜十一,他的酒杯已經倒滿,但他沒有喝酒,他看向了小河對岸的那頭驢。胡三刀出刀,青色的玄氣從刀口噴薄而出,第一刀,斬。刀的氣勢非常的足,甚至胡三刀感覺這是在夜修竹的壓力和夜十一的詭異下自己斬出的最完美的一刀。然而這完美的一刀隻斬出了一半就永遠定格在了空中,青色的玄氣隨之消散。胡三刀不可思議的看著胸前的這把劍,這把竹劍居然如此輕易的就破開了自己護體玄氣,破開了自己的精鐵胸甲,準確的插進了自己的胸口,沒有一絲的誤差。然後胡三刀倒下,揚起一地黃土。他的眼睛依然睜著,睜得大大的看著胸口的劍,夜十一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