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們的複活夜(2) 死亡(1 / 2)

角落的鋼琴不知什麼時候響了起來。另一個男人穿著熨貼的黑色小禮服,舒服地坐在那台陳舊的三角鋼琴前。鋼琴確實很老了,琴鍵都微微鬆動了。不過從堅實的音色和柳安木的花紋中仍可看出,這隻琴年輕的時候是不多見的好琴。不過現在,它隻能疲憊不堪地勉強支撐著自己,似乎隨時會崩塌為一堆廢木頭和廢鐵。

“嘉文的情況在惡化,新的元素正逐漸侵蝕著他的大腦,他對周圍的物質世界帶來的感覺鈍化了。亡靈的血液在他體內湧動。他已經開始超物質化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鋼琴師的聲音很平靜,卡農的帕赫貝爾在衰老的琴弦中流瀉了出來。

“可是他救過我。”瓦爾特神情沮喪,聲音像一下子蒼老了半個世紀。

“是的,他是正義的化身,他沒犯任何罪。我們卻讓他走向了亡靈的火葬場。是的,我們是不道義的,但是,我們做了正確的事。”雖然說著沉重的話題,但鋼琴的聲音反而更妖嬈了,直有攝人心魄的力量。鋼琴師的聲音像音樂一樣不徐不疾。

“造船廠有多少亡靈?”瓦爾特試著平靜一點。

“幾百個。那裏是亡靈死胎的監獄,沒來的及超物質化的亡靈死胎泡在那裏的福爾馬林溶液裏。我們對亡靈知之甚少。一開始,我們認為它們沒有生命體征後是安全的,很顯然,我們錯了。最近有超自然的物質流動,它們恢複了生命體征。”鋼琴節奏像潮一樣嘩啦啦地漲了起來。

“嘉文會怎麼樣?”瓦爾特左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酒杯,他的右手緊緊握住那支修長的酒瓶,可惜酒瓶已經沒有一滴液體可以緩解他的焦灼了。

“造船廠亡靈的複活過程會加速嘉文血液的超物質化。超物質化的人隻有兩種結局,一種是進化成亡靈,一種是羽化成神。”鋼琴師真的嚴肅了起來,鋼琴曲的第二部分卻充滿溫情,空氣流質散發出的氣氛詭異極了。濃霧又開始在倫敦世界彌漫。時間安靜了下來,世界被卡農的音符吞沒。

“他沒有親人,也沒有孩子,唯一的朋友要他去造船廠,目的是用四萬多噸TNT炸毀他。”瓦爾特搖了搖頭。

“他並非沒有親人,他有一個女兒。母親死了,女兒安然無恙,不過我沒有告訴他,這樣他才會安然離開我們吧。小女孩的物質分布很穩定,她一直跟我學鋼琴,她的纖長手指就適合彈鋼琴。”鋼琴違和的歡快起來。“禽獸。”瓦爾特瞪了鋼琴師一眼。

“沒關係啊,嘉文對亡靈有深深的仇恨,如果嘉文羽化成神,所有的亡靈就都將死在他腳下。別這麼傷心。”鋼琴師居然笑了,燦爛得像一捧暖色的火焰。

“夠了!進化是人類的禁忌!這簡直荒謬。”瓦爾特收拾好手提箱。

“對不起,我也很難過,不過不著急撤離呢。我的鋼琴還沒談完,就以這種紳士的方式,體麵地為嘉文送行吧。”琴鍵顫動的無數音符像瀑布一般淩空墜落,不斷撞向地麵後又彈了起來。鋼琴師手指在黑白鍵上的舞蹈更華麗了,曲調不再是卡農旋律,一首新的曲子正熱烈地怒放。鋼琴師的指尖竟然慢慢地變成了銀白色。破舊的鋼琴變成了鋼琴師的一部分。琴蓋柳安木上的刻痕在自我愈合,落滿灰塵的琴弦一根根自動鎖緊,瞬間就都變成了純銀色。一種新的物質慢慢從鋼琴師的指尖向鋼琴滲透了進去。鋼琴的每條筋脈都狂喜著悅動了起來,隨後,整個教堂成了巨大的共鳴箱,這些妖嬈又壯烈的音符,幾個街區外都能聽清。

外麵仍下著細碎的雪,嘉文在路的盡頭無聲的疾馳。他離造船廠越近,身體的血就越來越沸騰和狂野。嘉文皺了皺眉。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狂喜,都歡呼雀躍著要靠近陰森荒蕪的造船廠,嘉文灼熱了起來,他必須冷靜。想到這裏,身體竟聽話的停止了躁動,嘉文每一塊肌肉都安靜了,整齊而完美地一起貼合在他的骨骼上。嘉文感覺自己就像一部淩厲而精密的機械。打開造船廠的門,翻滾,屈膝躍起。每個動作都無比精準。有種前所未有的喜悅,這感覺就像是已經能控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