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親王也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每天都會來玄清觀拜訪,先是坐在三清道祖像前唸經,然後與林仙長一塊兒吃個飯,再來欣賞她神乎其神的醫術。是的,即便謹慎如他,也願意用「神乎其神」這四個略帶誇張意味的字來形容林淡的醫術。

十天前,道觀裏來了一對夫婦,婦人身體強壯,隻是麵容有些愁苦,丈夫卻瘦得像一具骨架,初秋之際,天氣算不得十分炎熱,他卻出了滿身大汗,把衣服都浸透了,脫掉褂子一擰,嘩啦啦便流出一灘水,活似剛從河裏撈出來的一般。

那婦人的言辭則更為詭異,竟說自己丈夫被水鬼附身了,越是到冬天就越愛出汗,及至凜冬臘月,身上的汗水能把兩床厚厚的被褥打濕,每天最多隻能睡一兩個時辰,醒來的時候滿床都流淌著他的汗液,活像在水裏泡過一般。外間稍有異響,他便會心慌心悸、汗出如漿,同時還伴隨著頭暈、耳鳴、手足麻痺等症。

「仙長,您說他是不是被水鬼附體了?」婦人言之鑿鑿地道。

旁聽的香客驚駭不已地附和:「娘哎!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奇事!定是被水鬼附體了,錯不了,否則豈會走到哪兒便汗到哪兒?」

被如此多的香客圍觀,這位丈夫心裏一慌,汗水就出得更多更急了,短短片刻就打濕了一大塊地磚。

眾人轟然退避,林淡卻徑直上前,吩咐道:「將你的雙手給我,我感受一下你體內是否有異常。」

丈夫立刻便伸出雙手,叫林淡握住。林淡看似在用道法查探他的神魂,實則探了探他的脈象,之後便配了兩瓶藥丸,命他每日吞服,又告訴他這藥丸乃避水丸,性烈如火,持續服用便可把水鬼逼出體外。

男子信以為真,歡天喜地帶著藥回去了,七天後再來複診,汗漿的情況已改善很多,氣色也十分紅潤。林淡又給他配了兩瓶藥,讓他堅持。

旁觀了整個事件的信眾紛紛跪下給林淡和三清道祖磕頭,口中盛讚不已,回到後殿,林淡卻對許苗苗和瑾親王說道:「此乃暴汗之症,起於肝腎陰虛,肝陽上亢,隻需滋水涵木、平肝潛陽便可治癒。故而我給他配了兩瓶羚羊六味丸,堅持服用數月便能大好。」

許苗苗點頭應諾並默記在心,瑾親王卻拿出紙筆,將林淡的言談和所為詳細書寫下來。

林淡翻看兩頁,覺得他的手稿很有意思,便隨他去了。從這天開始,瑾親王就成了她的書記官,跟隨她接見不同的病人,治療不同的奇症,又把書稿送給皇城中的小皇帝閱覽。

蔡國公致仕後,在瑾親王施加的壓力下,另外三名輔政大臣也都陸續交出了手中的權柄。小皇帝如今已能親政,每天都要麵臨很多問題,臨到夜晚自是累得精疲力盡,卻因為這些記錄奇詭症狀的書稿,又重新變得活力滿滿。

他指著書稿上的文字,興致勃勃地對內侍說道:「知道嗎,有一種病叫夢交。患了此病的人夜夜會夢見男人或女人在夢中與自己交媾,聽上去是不是很恐怖,像是被艷鬼纏住了?實則要治好它也很容易,隻需舒肝鬱結、滋陰降火或補陽煺火便成。吃了林仙長的藥,不出五日就能大好!」

眾內侍聽得一愣一愣的。

小皇帝往後翻了幾頁,眼睛更為閃亮:「還有一種病叫暴盲,就是莫名其妙瞎了,卻完全找不出因由。故此,那些不明就裏的人便認為患者是被鬼遮住了眼睛,須得驅邪才能好。」

眾內侍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隻因鬼遮眼這種事他們也曾聽說過,卻原來不是中邪,是生病了嗎?

小皇帝朗笑起來,解說道:「這種病林仙長也能治,隻需清熱利濕,宣暢氣機便可。那位病人現在已重見光明了,怎麼樣,是不是很神奇?」

眾內侍瘋狂點頭,而小皇帝已徹底被書稿的內容吸引,不想與他們交談了。最近這段時間,林淡治好的奇難雜症太多太多,有天行赤眼、無故瘋魔、一體雙魂、伏寒奇症等等,甚至還有必死之人送去她處,又被她幾根金針救活的。她的聲望一日高過一日,現如今已是整個大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活神仙。那含光寺的和尚原先還耀武揚威,企圖搶奪玄清觀的山頭,如今連個屁都不敢在她跟前放。

說實話,即便小皇帝乃九五之尊,也不敢對林淡有什麼不敬。一則,他還得求著她治好皇叔的病;二則,他來日也有可能生病,怎麼能得罪全天下最高明的大夫,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思及此,小皇帝呢喃道:「是時候去求林仙長給皇叔治病了。最近這段時間,皇叔每日伴在仙長身側,應該已經對她的醫術深信不疑了吧?那句再看看,朕倒要看看他還說不說得出口。」

當林淡在京中混得風生水起時,許祖光簡直浸泡在水深火熱之中。他置辦的幾個鋪子每天都在大筆大筆地賠錢,到最後不得不動用了萬秀兒的嫁妝。萬秀兒發現庫房少了東西,先是跟他大吵一架,後來不知怎的,竟被他說服了,願意借他銀子周轉。

「先說好,沒有我的銀子,你這些鋪子早就關門大吉了,所以你必須把地契轉到我的名下。」萬秀兒強勢地提出要求。

許祖光沒奈何,隻能同意。這些鋪子日後都是會下金蛋的雞,他就算賠死也不能把它們賣掉,更不能減少各位大師傅的薪酬。要知道,這些鋪子能不能翻身,可全都指著他們源源不斷的新配方了。

但是,萬秀兒的嫁妝也經不起一天百十兩銀子的消耗,於是很快,許家就陷入了入不敷出、債台高築的境地,家裏的值錢物什和僕役陸陸續續被賣掉,卻也支撐不起越來越大的虧空。

就在許祖光快要被巨額高利貸逼瘋時,他收到了一位同僚送來的禮盒,盒中放置著幾塊糕點、幾幅繡像和幾顆香丸,盒蓋印著「玄清觀」的字樣,明明白白地昭示著它們的出處。

許祖光被這些熟悉的物品驚住了,顫著手拿起一塊糕點品嚐,又撚了一顆香丸嗅聞,然後狂噴了一口心頭血。卻原來他緊緊握在手中的生財之道全部出自林淡!上輩子她賣的那些糕點、繡品、胭脂水粉和香料,都是她自己研製的,並不是什麼見鬼的大師傅的傑作!

許祖光以為自己騙了林淡一輩子,到頭來卻發現,她竟也騙了他一輩子,而且還是如此致命的欺騙!想到自己在外麵欠下的巨債,想到這輩子許家再也不會有花不完的銀子和享用不盡的富貴,想到自己的官職會因為貧窮而永遠不得寸進,許祖光揪住頭髮,崩潰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