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關天的大事,林淡自然不敢耽誤,立刻就拿上佛塵去了門口。新招收的道童們見了她莫不彎腰行禮,目露崇敬。她這玄清觀不收前來掛單的居士,隻收六至十二歲的小童,蓋因他們心思單純,可以按照她製定的方案進行培養,待十年、二十年之後,這些學了一身醫術的道童定然能造福一方水土。
信奉神靈並非壞事,但因為信仰而拒絕求醫問藥,這就很可悲了。林淡沒有改變所有人觀念的能力,卻能暗地裏為大家做一些事。她快速走到門口,圍觀的信眾立刻讓出一條道,令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隻見一名六十多歲的老翁躺在一張草蓆上,麵目枯敗、呼吸微弱,竟不知是生是死。他的家人跪坐在周圍哀哀哭泣,又大呼救命,似乎擔心得很。然而,他們若是真的擔心,又豈會將老人放在冰涼的蓆子上,任他遭受秋日冷風的侵襲。再者,他們為何不在第一時間把老人送入觀中,卻把他擺在外麵讓人圍觀?
除了製造事端,謀求私利,他們哪還有別的目的?這位老人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林淡心裏一清二楚,卻也不會放著病重的老人不管,立刻便握住他的手,探查他的脈象。瑾親王見過太多陰謀詭計,心裏似明鏡一般,眉頭不禁狠狠一皺。最近這段時間,他也跟隨林淡學了一些醫術,於是便蹲下身握住老人的右手,仔細探了探,然後心直往下沉。
世事真是經不起念叨,他剛才還說林淡治不好衰老症,現實中就真的讓她碰上了一例。這位老人沒得病,隻不過身體衰敗,回天乏術。他的家人應該也知道這是人力不可違之事,卻不為他操辦後事,反而將本就備受折磨的他送來這南鬥山遭受寒風侵襲,他們想幹什麼?訛詐嗎?
瑾親王剛思及此,老人的兒子就開口了,先是把林淡的本事吹得天花爛墜,說她道法高深,既能斬妖除魔,驅邪納福,也能令人死而復生、再世還陽,他們正是因為信任她的能力才會把父親送上山,希望仙長能施以援手,把父親的病治好。
他的妻子兒女、兄弟姐妹不斷在旁補充,直把林淡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受到他們的煽動,本就對林淡的本事深信不疑的信眾也加入了吹捧的隊伍,活似林淡一出手,這位老人就能立刻康復一般。
如今的情況與瑾親王之前提及的何其相似?林淡完全被這些人架起來了,而且架地高高的,若是拒絕,頃刻間就能從神壇跌落。
這是誰設的陷阱?目的是為了什麼?瑾親王一邊命侍衛隔開狂熱的信眾,一邊在心中思忖。但林淡根本不用考慮這些無謂的問題,她命姚碧水去觀內拿一條厚被子給老人蓋上,隨即徐徐說道:「不瞞這位善知識,您的父親並未得病,也未中邪,而是到了時辰,該重入輪迴了。所謂生老病死,這是神仙才能管的事,我們一介凡人又豈能幹預?」
「可是,您不是活神仙嗎?您不是凡人呀!」老翁的兒子言之鑿鑿地說道。
「是呀是呀,仙長怎麼會沒有辦法呢!仙長可是活神仙。」也不知人群中是不是有他的托兒,立刻便把信眾鼓動起來,這副登天梯,林淡隻能上不能下,否則有心人稍一傳播,她的威望將大受影響。
但林淡絲毫也不緊張,甚至還輕笑了一聲。她已經猜到了,布下這個局的人是為了打壓她,也是為了打壓玄清觀,而與她和玄清觀有直接利益衝突的除了含光寺不作他想。
曾經香火鼎盛的含光寺,這一兩個月隻能用門庭冷落來形容。沒有了香客們的巨額供奉,廟裏的和尚日子非常難過,隻因他們擴張無度,本就三千眾的僧侶還嫌不足,上個月又招收了七八百人,這麼多張嘴需得多少香油錢才能養活?
林淡搖搖頭,打斷了男人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逆轉生死乃仙家手段,不瞞這位善知識,我的確有那個能力。但是你應該也能夠想像得到,要施展這種手段絕非易事,須耗費我終生修為來煉製一爐還陽丹。輪迴之路非凡人能夠幹預,我若是應了你,怕是連老天爺都會降下雷霆以懲戒我的逆天之舉,您與您的家人也會因此背上罪孽,繼而潦倒終生。生死自有定數,天道不可違逆,這位善知識,你且帶著你的父親回去吧,人老了就該順應天命,何必因此而葬送全家人的運數?」
林淡的一席話頗具禪理,圍觀的信眾紛紛點頭表示認同,又轉過頭來勸說這一家人。
瑾親王知道林淡能解開眼前這個局,卻還是對她的說辭略感不滿。她就不該標榜自己有治好老人家的能力,萬一這些人不依不撓怎麼辦?
剛想到此處,站在男人背後的婦女便摘下頭上的金釵,用力紮進自己的心髒,一邊吐血一邊說道:「仙長,我知道天命不可違,但是,我願意用我的命來換公爹的命,這樣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