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夜浸骨的寒冷之中，陳桑背著個行囊，正沿著小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積雪往村外行進著。
他沒料到自己的娘竟然如此彪悍，趁著夜深獨自放倒了守在門外的兩個陳家族人，塞了個裝有大半輩子積蓄跟換洗衣裳的包袱給他讓陳桑趕緊跑路。
“逃，我能往哪兒逃？”
“天大地大，省裏這麼多縣城，哪裏不是你容身的地方，反正你走了就別回來了！”
陳桑一聽，撲通跪倒在地，連連說道，“娘，要是我走了，你怎麼辦？”
母親卻笑了起來，幹枯的小臉如同綻放開的一朵核桃花，“孩兒，你就是娘的一切啊，隻有你還活著，娘就有個念想呐！”
但陳桑卻抱住了母親的如柴般的雙腳，“娘，孩兒不走，孩兒丟不下你，再說，要是這樣跑了，以後村裏的人會怎麼看待我們娘倆一家。”
陳桑其實並沒有想過要逃避自己應該擔當的責任，也根本不知道離開了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自己能夠去到何處。可他見到母親的兩道眼淚沿著縱橫如蛛網的老臉滴落下來，將薄薄的衣襟打濕掉了一片，又實在忍不下心，終於還是做出了這個艱難的選擇。
他隻是想要慰藉下老娘的情緒，所以現在感到有些茫然無措。一路上也不敢點燈，隻借著月色趕路，這樣走了許久，突然看到不遠處亮有燈光。
那裏陳桑再熟悉不過，是村頭墾荒用來種植些耐寒作物的農田。但這時候已將近半夜，讓陳桑好生詫異為何會有人在那裏，又擔心起被人發覺自己逃跑，正想掉頭繞開，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再挖深一些些，看看這裏還有沒有。”
那聲音也許是因為在寒風之待久了的緣故，聽起來略顯的沙啞，在陳桑聽來卻有如天籟，正是今早才見到過的阿綠。
這麼晚了，她跑到村頭幹什麼？
陳桑放心不下，便偷偷從積雪的樹林裏靠近了，由著縫隙處往那火光出一看。
隻見阿綠跟另外的兩個村裏的姑娘，點了燈籠放置在田坎。阿綠背了一個小巧的背簍，正跟那兩人一邊有說有笑，一邊拿了鋤頭往地裏翻動著。因為土地被凍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她們的動作顯得很吃力。
阿桑正奇怪這幾人在幹什麼，卻聽到一個姑娘說道，“阿綠姐姐，用這些凍土裏的生薑，熬了茶湯，當真明天他們下到那個冰窟窿裏麵去便不冷了？”
“這個法子，可是我阿媽教會我的，你要不要也試試，喝了湯去冬泳。”阿綠柔聲對問話的姑娘阿橙開著玩笑
“大冷天的，出門我都不願意，才不要呢！”
“可是阿綠不也大冷天，還是半夜三更把我們拉來了嗎？”
另外的一個姑娘阿紅突然直起身來，一本正經的問，“阿綠，是不是明天要到湖心去的人當中，有你喜歡的？”
此話一出，躲在暗處的陳桑不覺心髒撲通撲通劇烈的跳了起來，那樣的聲響，似乎要透過胸膛震蕩出去。
可阿綠丟了鋤頭便去打那個姐妹，嗔笑道，”哪裏有？”
“哼哼，我來想想，會是哪一個？是餘長順？還是….？哦，該不會是白一丁吧。”
從那個姑娘的口中並沒有說出陳桑的名字，這讓他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一直以來不過都是個不起眼的角色罷了。
這時阿綠又搖頭說道，”不是，都不是！”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快！快老實交代，不然你怎麼對得起我們兩個寒冬臘月陪你雪夜挖薑。”
“我隻是覺得，他們雖然抽中了簽，可心裏一定還是覺得很害怕，如果熬了薑湯給他們喝的話，也算是給他們鼓勁。”
阿綠頓了頓沒說話，另外一個姑娘終於提到了陳桑，“對了，今天抽中了簽的還有那個阿桑，他的娘要死要活的在祭祀場鬧了大半天呢。阿綠，你可別給我講你喜歡的是阿桑這種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