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無言以對片刻,涼涼地說道:“……是啊?我還以為那家‘二十四橋’是我們寨中暗樁。”
謝允胡亂杜撰被人家當場戳穿,居然一點也不尷尬,反而負手笑道:“嘖,當年有個人在自家門口,連門都不知道怎麼進,一路說了三十二個蜀中典故,二十八個是自己編的……”
他話沒說完,人已經一陣清風一般從人群中飛掠而出,過無痕好似猶勝當年,一條踩著青石板四處溜達的小狗驚疑不定地抬起頭四下看,卻連影子都沒捕捉到。周翡雖然沒有他與清風合而為一的絕頂輕功,卻也竟然不怎麼費力地跟了上來。
謝允的腳步落在河邊一處小酒樓旁邊,立在橋頭,水間霧氣白茫茫地包圍在他身邊,謝允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子,精準無比地彈入掛著燈籠的窗櫺裏,繼而沖周翡招招手,憑空躍起,靈巧地一點周圍的桂花樹,濃烈的香“呼啦”一下散落出來,他飄飄悠悠地落到了三層的屋頂上,那屋頂上竟有個“雅間”,隔出一小片地方,桌椅板凳俱全,隻可惜沒有梯子,輕功但凡有點不夠用,上去便不容易。
謝允探頭對周翡說道:“上來,留神不要……”
他話沒說完,周翡已經利索地落在了他身後:“不要什麼?”
“……不要碰響下層屋頂上的鈴鐺,不然他們不給你上酒。”謝允頓了頓,才緩緩將自己的話音補全,輕聲道,“陳師叔說你一日千裏,連林夫子都怕了你,我先開始還以為他是溢美,現在看來,我也要怕了你了。”
這時,屋頂雅間中“嘎吱”一聲響,那桌下的木板竟從下麵推開了,一個三層高的食盒從桌子底下冒出頭來,接著是一小壺酒。
謝允自己上前,將酒菜端上桌,沖周翡道:“這就是金陵最好的酒樓,請。”
周翡卻沒動,臉上隱約的一點笑容淡了:“我找到齊門禁地,見呂國師舊跡,陰差陽錯明白了枯榮真氣的要訣,但是……”
一個酒杯忽然飛過來,打斷了周翡的話,她下意識地一手抄住,連一滴也沒灑,周翡愣了愣,隻覺一股帶著些許寒意的酒香撲麵而來。
“良辰美景,”謝允壓低聲音道,“說這些煞風景的,你是不是找罰?”
周翡帶著幾分迷茫抬起頭,謝允與她目光一碰,突然抬手捂住心口,扼腕道:“人生多遺恨哪,恨桂花濃、良夜短、牡丹無香、花雕難醉,擾我三年清夢的大美人就在麵前,娶不到,嘖,生有何歡?”
周翡:“……”
謝允又驀地回頭沖她擠擠眼道:“要是美人肯親我一下,我就能瞑目了。”
周翡:“……你是不是想從屋頂上滾下去?”
謝允大笑:“頭朝下?不行,不雅。”
他說著,將周翡拉入座中,沒型沒款地翹起長腿,放在“屋頂雅間”的木梁上,遠處畫舫已經開了起來,在波光中隱約傳來笙歌,他眯著眼睛望去,握在手裏的杯中酒轉眼凍出了霜,好一會,才說道:“方才是說笑的,能耽誤你三年,我已經能笑傲九泉了。”
周翡眼睛裏有水光一閃而過,隨即她嗤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沒你我就不過這三年了?”
謝允道:“沒有我,你不必和武曲對上,不必去什麼九死一生的齊門禁地……”
周翡一本正經地接道:“是啊,也不必想練成腳踩北鬥的蓋世神功。”
謝允啞然片刻,訝異地回頭望向她:“我天,這麼不要臉,真有我年輕時候的風采!”
周翡無聲地笑起來。
這時,水麵上不知是誰吃飽撐的,無年無節,卻在水上放了一把細碎的小煙花,頃刻照亮了一片,謝允被那亮光驚擾,略一偏頭,卻覺得一股極淺淡、而又略帶著一點少女氣息的甜味飛快地靠過來,嘴唇上好似被一片羽毛掃過。
謝允呼吸倏地一滯,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