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是個讀書的好苗子,頭腦聰明,學習能力強,各科老師都對她讚不絕口。而淩城中學並不是什麽好學校,師資生源全都非常一般,這麽一棵好苗子插在這樣一片貧瘠的土壤裏,楊曦為人師表,自然有些惋惜。

在外麵稍闖出了點名堂的家長,幾乎無一例外,都選擇帶孩子逃離這座混亂落後的邊境小城。

而留下來的孩子,若非留守,即是家庭條件太過艱苦。

楊曦知道,許芳菲屬於後者。

這孩子的父親早年因病去世,家中隻剩下媽媽和半癱瘓的外公。許母喬慧蘭在淩城的喪事一條街租了個鋪子賣紙錢,那家小鋪就是許芳菲一家所有的收入來源。

思索著,楊曦看許芳菲的眼神添了一絲遺憾和同情。她說道:“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和班主任道完別,許芳菲轉身離去,纖細身影很快便消失進夜色。

*

時值盛夏,灼熱的氣浪編織成一個巨大的蒸籠,炙烤著這座小城市。

許芳菲的家住在喜旺街。

這條街蠻有意思,起了個歡天喜地的名,卻是淩城出了名的貧民窟。

街道狹窄,兩旁全是修建於六七十年代的老破小。電線樁子支得高而斜,淩亂的電線橫七豎八交織在半空中,活活將這片天空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好幾塊。空氣裏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聲音,大人的打罵聲,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年輕男女扯著破鑼嗓子的爭吵聲。

就著馬路牙子朝兩頭看,道路兩旁的宣傳欄上貼著好幾條“創文明樹新風”的大紅標語,已經脫膠,半黏半落地搭在那兒,風一吹,飄飄搖搖,便成了喜旺街上最鮮豔明亮的一抹顏色。

許芳菲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這條街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以及各種聲音,她都很熟悉。

耳邊嘈雜喧嚷,許芳菲習以為常。她捏著書包背帶,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還沒寫完的各科作業:語文還剩半張卷子,數學還有三頁練習冊,物理還有四道大題,英語還差一篇作文。

先把語文和英語寫完,然後是數學……

唔還是先物理吧。

今天的數學題好像很難的樣子,就放在最後認真做。

許芳菲握拳,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在經過一個小水坑時左行繞開,步子一轉,進了喜旺街9號院,徑直朝三棟二單元的門洞走去。

老小區就是這樣,什麽都舊舊的,充滿了一種破敗的年代感。

三棟二單元的樓道燈壞了已經將近兩個月,喬慧蘭找門衛說了幾次,讓他來修。無奈門衛薪水微薄,理直氣壯地推三阻四不辦事,這燈也就隻好一直壞著。

好在許芳菲熟悉樓道的一切。扶著牆,摸黑上樓也不至於摔跤。

她家住在四樓。

安安靜靜地爬樓梯。爬啊爬,爬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