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敏看他慌亂的樣子,又看到陸詹庭的模樣,知道大約他剛剛泄露出來的那句話是真實的,心弦一顫,想起連日來陸非桓有些怪異的表現,終於找到了根源。

他很快收斂心神,還露出了一個輕淺的笑容來,“沒事,吃飯吧。”

舅舅吃飯吃的太少,幾乎是數著米粒往嘴裏送,陸詹庭都看在眼裏。他先讓趙敬曦離開,然後進了廚房。

舅舅正在洗碗,手臂上的衣袖輓起來一截,露出白瓷一般細膩的肌膚,他的手腕很瘦,線條流暢,看著便很想將它抓緊手心裏。

陸詹庭手指動了動,到底壓抑住了那股衝動,用尋常的語氣道:“舅舅,要我幫忙麼?”

成敏似乎才察覺他進來,連忙搖頭,“不用了,你去念書吧。”

陸詹庭自然不肯走,猶豫了一下,才道:“小曦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但是舅舅也不要往心裏去。”

成敏聽到陸詹庭的話,整個人愣了一下,呆呆的抬起頭看著他,小聲道:“你果然……果然知道我跟你父親的事麼?”他說出口後又覺得好笑,大概全將軍府的人都知道他同陸非桓的關係,親外甥又怎麼會不知道?

兩人從未提過這個話題,此刻說起來,倒有種說不出的尷尬感覺。陸詹庭抿了抿脣,點點頭,“知道的。”

成敏臉上一熱,垂下頭去,慢慢的洗著手上的碗,“你……你怪我麼?”

陸詹庭苦笑了一聲,“我若怪你,舅舅便會離開他麼?”

成敏全身抖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等了半晌,才搖搖頭,“抱歉……”

就算是成盈活回來,他大概也難以放手,他對陸非桓早已情根深種,以前以為能割捨,後來才知道並不能。妹妹每年回來他其實算不上多高興,兩兄妹從那以後見麵都算是尷尬的,話題從不敢扯在那方麵上去,就怕弄的兩個人都傷心。

成敏還是從陸詹庭口中才知道他們母子過的並不好,他那時候心中內疚,總想起陸非桓臨走前說的話,又想起自己說的氣話,到底是因為自己自私和自卑才造成這一切。

所以知道妹妹病重,就連忙趕了來,成盈先天有些不足,生子後又心思鬱結,成敏費盡了氣力,那時候就連劉神醫也請了來,到底隻給她拖了大半年的性命,後來還是去了。

一切的悲劇起源於成敏,他心裏自然不好受,讓外甥知道了這件事,他也並不敢麵對。

陸詹庭見他無措的站在原地,垂著頭,仿佛是一個做錯事等待挨批評的小孩子一般,才恍然這些年,他真的長大了,他比舅舅要高,身板比他健壯,他已經不用再仰望著舅舅的後背了。

陸詹庭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自己的心思縈繞在舌尖,無論怎樣也難以啟齒。兩人之間一陣沉默,過了許久,陸詹庭才道:“公主的事……父親並不願意,興許還有轉圜,舅舅不用放在心上。”

成敏抬起頭,眼睛裏帶著驚訝。

陸詹庭別開頭,“我隻把舅舅當成最親近的人,別的我不管。”

“庭兒……”

“我先去溫書了。”陸詹庭打斷他要說的話,匆匆離去。

成敏隻來得及看到他的一個背影,人就已經離開了。成敏慢慢的洗碗,一時想起妹妹,一時想起陸非桓,心裏跟被火烤一般,又覺焦灼又覺得難受。

到了夜裏,北風呼呼的吹著,吹的窗戶發出一連串的響聲。成敏在桌邊縫製衣服,他在山村裏長大,許多東西都要自己做,母親做針線的時候,不止教妹妹,也教他,大抵是覺得這個兒子未必能娶到會給他做衣服的媳婦。

他生下來身體便是畸形,其實村子裏以前也存在過這樣的嬰孩,不過是生下來便被扔進了河裏淹死了,被養大的隻有他一個,也足見他父母對他的愛護。

以前的他若沒有那道縫隙,其他的倒跟普通男人一樣,因為瞞的嚴,所以旁人也不知道,甚至在他一個人住在家鄉的時候,還有許多媒人上門說親,都被他拒絕了。

成敏混亂的想著以往的事,等到門被打開才回神,陸非桓帶著一身寒意進來,頭髮都被吹亂了,臉色帶了幾分急切。他關好門,快步走了過來,在他麵前站住,低聲道:“敏郎。”

成敏聽他這一聲叫喚,原本紛亂的思緒慢慢平靜下來,他看著麵前這個深愛了多年的男人,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非桓,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