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的分心,成敏精神狀況略略好些。陸非桓的事他也隻問了那一次,此後再沒問過,就連陸非桓的喪事,他葬在哪裏,他都一概不問。

好像不問的話,陸非桓已經死了這件事就不存在一般。

陸詹庭到底做了官,到了年底,還是要去翰林院忙了幾日,等他回來時,廚娘憂心忡忡的迎上來,“三少爺,舅爺這幾日東西吃的愈發少了,人也清減了許多,您勸勸吧。”

陸詹庭呼吸一窒,抿了抿脣,點點頭。廚娘端了一碗雞湯來,陸詹庭接了,走到成敏的屋子前,伸手敲了敲門。

得到進門的允許後,陸詹庭才打開門進去。屋子裏擺了炭盆,氣溫並不冷,圓圓已經在床上睡著了,成敏坐在桌子旁邊,正在做針線。陸詹庭走過去,將雞湯放在舅舅麵前,柔聲道:“舅舅,廚娘剛熬好了湯,您喝一碗吧。”

成敏沒有直接的拒絕,隻是道:“你先放著吧。”

陸詹庭知道如果是放著的話,大抵放到湯涼了舅舅也不會喝的。他坐在一邊,拿起調羹舀了一小勺,吹涼了往舅舅嘴邊遞去,“舅舅,我喂你喝。”

成敏避開了他的勺子,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把碗接了過來,“我自己來。”

他態度並不消極,隻是喝的慢,慢慢的將湯汁抿進去,看著像在喝,實際上可能吞下肚子裏的汁水隻有幾滴而已。陸詹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舅舅,圓圓還小,又沒有乳娘,你若不多吃些飯,把身體調理好,又怎麼有奶水喂她喝?”

他年紀到底還輕,說到“奶水”兩個字時臉色都有些紅。

成敏的動作頓了頓,聲音竟哽咽起來,“我知道。”他垂著頭,陸詹庭卻分明看見有淚水掉進那碗雞湯裏,泛起一圈漣漪。

“隻是我吃不下……”成敏甚少在別人麵前哭,除了孩童時期在父母麵前哭外,後麵大部分的眼淚都給了陸非桓,即使到現在,淚水也都是為陸非桓掉的。

陸詹庭看著他這番模樣,心中突然激盪起來,一些話衝在咽喉,壓迫著他的喉舌,想讓他不管不顧的說出來,“父親確實不在了,舅舅,你便是再傷心也沒有用。”

成敏的手一抖,手上的碗幾乎握不穩,被陸詹庭接了過去,放在桌子上,他手上便隻還留著一把瓷勺。

陸詹庭突然握住他的下巴,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目光炙熱,“你要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嗎?”

成敏不慣別人碰他的身體,即使是自己的親外甥也不例外,何況麵前這個男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他即使因為悲傷而反應遲鈍,也能感受到。成敏掙紮了幾下,陸詹庭到底察覺到自己越界了,茫然的鬆開手,成敏後退了幾步,走到床邊背過身去,聲音低沉,“庭兒,你先回去吧。”

他頓了頓,又道:“你忙的話,以後還是少過來為好。”

變相的趕人行為讓陸詹庭渾身僵硬,他死死的盯著舅舅那清瘦的後背,恨不得能不管不顧的撲上去,將他擁入懷裏,把他的心把他的身體都掠奪過來,讓他的眼中隻有自己,心裏隻有自己。

就算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無所謂。

成敏也知道他的心思,外甥的目光已經是第二次赤裸裸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看錯了,但又有些防備,到第二次,他已經知道不是自己多心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沒有辦法知道,他現在也沒有心情去開導對方,告訴對方這是錯誤的,他隻想把時間熬過去,等到他期盼的那個日子,如果是他理解錯誤的話,他已經沒有理由再活在這個世上。

想到這裏,他下定了決心,人倒慢慢平靜下來,努力吃東西,喂養女兒,也會走出房間,跟廚娘或者尤大哥閑聊幾句。

宅子裏的事,陸詹庭雖然沒有來,但不論發生了什麼他都知道。他知道舅舅明白了他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對親舅舅抱持著這種心思是不對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

為什麼不可以是他呢?

陸詹庭總後悔自己為什麼晚出生那麼多年,倘若他年紀再大些,他先碰到成敏,他定然好好對他,決計不會對他有半分不敬,即使拚上一切,也要護他周全。

可現實是,他在麵對那次大火時遲疑了一瞬,而父親卻是毫不猶豫的闖入火中,把舅舅救了出來。

這在他心裏是根永恆的刺,父親若在世,他是配不上舅舅的,但父親已經不在了,他能不能有這麼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