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淡轉過身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其實她自己想做什麼,本來就是別人無關的,又為何要在乎對方是否認同呢?
翌日,顏淡去看應淵君的時候,順道捎上了一隻沉香爐。
空氣中瀰漫開來一股寧定心神的菡萏香味。
應淵看來很是喜歡這種沉香味道,居然問了一句:「近來瑤池畔的蓮花是不是開了?」
此時早就過了蓮花盛開的時節,他困在這裏久了,竟然連日子都記不清了。
顏淡輕輕地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你想不想去看蓮花?」
應淵微微一笑:「就算蓮花開得再好,我也是看不見了。」
「但是你可以聞到蓮花的香味,聽到風聲,還可以用去觸碰,就算看不到花開的顏色,隻要從前看過,還是能夠想起來的。」顏淡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寬慰他這眼睛或許還有好起來的一日,她是四葉菡萏託身,本來對於治癒的仙術就比一般人要擅長,她覺得應淵君是不可能再看見了。
應淵還是笑:「其實我看過最好的一次蓮花已經在兩百年前了。」
那一日,四葉菡萏化成*人形,大約是離成年還早的緣故,居然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隻會滿地爬的惡劣小鬼。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現在卻覺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隻是印象中那麼惡劣的小鬼在百年後卻變得和原先有些不像。他有一日看完公文出來,想在衍虛宮裏走動走動,舒活一下筋骨,結果瞧見一個穿著雪白冰綃衫子的仙子捧著一卷書站在燈下看著,瞧這衣飾,應該是次於6景的祗仙子芷昔。
他走過去的時候,芷昔慌忙將手上的書藏到了身後,姿態優美地行禮:「帝座。」
應淵一眼瞥見那書名,便瞭然地笑了笑:「這本《臨江四夢》的戲摺子是紫虛帝君從凡間帶過來的,還是孤本,別弄壞了。」
芷昔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低下頭:「是,帝座。」
應淵走開幾步,忽又回頭問:「你覺得,這種凡間的戲摺子裏說的男女情愛糾纏,可會是真的?」
芷昔捧著:「回稟帝座,芷昔以為這種癡情哀怨是有的,也是真的。有好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會怎樣,所以才會有裏麵的辛酸過錯罷。」
應淵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其實也相信就算是一台戲,也必定曾有相似的故事。隻是在天庭,這樣明目張膽地談論凡俗的感情,是和修道相違的。芷昔到底還是年歲不足,可假以時日,她定會明白更多。而他活過太久,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會是長久。凡俗的那些惦念情感,必定是不會隨著滄海桑條變遷一成不變的。
如此隔了數日,顏淡眼見著自己的真身快成為禿子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提議:「你真的沒想過要離開這裏嗎?」
「為何要離開?」應淵微微驚訝。
「我是這麼想的,反正這裏是天庭盡頭,平日也沒什麼人會過來。而地涯宮後麵有間空置的屋子,住在那裏總比被綁在樹上好吧?何況,我前幾日查了典籍,上麵說崑崙神樹是靠吸取靈氣而生的,最後你會被吸成皮包骨頭,還白白便宜了這麼醜的一棵樹。」
應淵默然不語。
顏淡甚喜,她知道自己這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定會說服對方的。其實這也是因為沉香的好處,起碼應淵君近來清醒的時日越來越多,幾乎都不怎麼會作了。她也覺得,他若是困死終老在這裏,多多少少總有些可惜的。
應淵想了想,慢慢道:「那就試試看,如果不行再回來。」
「怎麼會不行呢?你最近作的時候越來越少,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應淵費力地抬起手腕,連一點仙法都沒用,那纏著他手腳的樹枝立刻識相地鬆開了。顏淡目瞪口呆,看來他要是想掙脫,當真不必費一點功夫,隻是他不願意罷了。應淵低下身在地上摸了摸,將那截長長的鐵鎖拾了起來:「這捆仙鎖萬萬不能取下來,你莫要忘記了。」
顏淡應了一聲,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往前麵帶。
應淵帶著捆仙鎖,想來很是痛苦,但他從來都沒有提過。
顏淡心想,她近來都很喜歡同他說話,也想著他能早日康復,如果這隻是同情,那麼為何又會這樣心甘情願?
她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了,好像突然變得很是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
而結論,想來也不會是她想要的那個。